申侯眼皮抖了抖,没说话,只对姬和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依老朽愚见,我等不如择吉日举行盟会,届时再定下天子的人选,立下誓言,永不背叛便是了。”
言罢,见到没有人提出异议,姬和点了点头,“下个月的‘既生魄’之日是个好日子,诸公以为如何?”
申侯捋了捋灰白色的胡须,瓮声瓮气道,“依卫公之意,今日我们不再讨论此事?”
“今日礼乐和谐,若是谈论起类似的事情,双方言语争执终是不好。何况天位虚悬,此事上干天道,下及阴阳,自然没有在筵席之间商讨的道理,就不在此多言了。”
姬和说完,观察着众人的表情,“不过,老朽倒是希望诸公可以私底下多多权衡利弊,待到盟会之时,我们再当着神明的面歃血立约,诸位以为如何呢?”
虢国公姬翰坐在申侯对面,刚刚就和申侯吵得有来有回,此刻他看着后者冷哼一声,却也要给卫公一个面子,“卫公所言甚是,今天这个场合的确不适合谈及此事,倒是我等失礼了。”
他眼珠一转,又道,“只是,召开盟会关系重大,诸侯齐聚,还得选出一个盟主来主持公道。私以为,余臣王子地位尊崇,又是宗室近支,可堪此任。”
“非也非也!”无需申侯开口反对,这种事情,自由荒远小邦的国君跳出来唱反调,“余臣王子才德浅寡,如何能担当盟主之职?虢公此言有失偏颇,有失偏颇啊!”
申侯听了,满意地点点头。
这种场合下,总归要有别人先来说出自己的想法,自己才好就势发言。
他高声应和着,“虢公此言差异,且不说宗室近支血脉传承的问题,单说功绩才德,在座各位诸侯那个不比余臣王子高明?”
申侯知道,姬宜臼年岁尚轻,单凭威望无法当成盟主,可就算是这样,也绝对不能让对方占了便宜。
今日卫侯所言一直不偏不倚,不如买个顺水人情,推他来当盟主也好,“依我看,卫公年高德昭,在诸侯之间也颇有威望,做盟主最合适不过,诸位觉得如何?”
“盟会意在选定继位天子,两位王子都应避嫌,你二人也无须为此争执了。”
一言不发的晋侯姬仇突然开了口,“有卫公当盟主却是再好不过,只是,这主盟之事干系众多,难免心力交疲,卫公年高,这等费心劳力之事,何必劳烦他老人家。”
诸侯听完,面面相觑:晋侯怎么好如此替他人回绝?
“听您这话,莫非晋侯您有意来当这盟主吗?”
听众人如此疑问,姬仇大笑几声,“如你们所说,到也无不可。若论主盟的资格,我也是有的。”
“论及血脉,我晋国乃是武王之后:当年武王崩逝,年幼的成王冲龄即位,曾将梧桐树叶当做玉圭赐予其弟叔虞,后来史官以此为凭,授予了叔虞封地,自此始建我晋国社稷。可话又说回来,在座的各位诸侯里,谁家的祖上不是圣贤君王呢?”
“这……”诸侯听罢,纷纷语塞。
姬仇这话锋忽的一拐弯,绕的不少人摸不清头脑。
倒是姬和微微一笑。只是,卫侯这面容枯瘦,笑起来更是渗人。
“若是不论血脉,改论功绩,在下南征北战十年间,也算是有些毫末创建。可……在座诸位,又有谁是泛泛之辈呢?”
“所以——”
“所以,我认为这个盟主,由郑伯来担任再适合不过了!”
包括姬掘突在内,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大家原以为晋侯这个时候跳出来,是为了自己与卫侯争盟,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将盟主之位主动推给一个刚刚继承君位的毛头小子。
“郑伯的出身自不必说,身为宣王之侄,与先王平辈相称。就算是余臣王子,也要称郑伯为昆兄!我说的可有错?”
虢公翰和申侯二人对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至于幽王在骊山遭难,郑伯更是首倡勤王义师,就连幽王和故太子的遗体,也是郑伯发现的——”
听到这句话,姬掘突差点儿被酒呛到——这种时候提这件事情,不知晋侯心里有什么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