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太后的指婚懿旨一下,在场的人发出几声长长短短的惊呼,之后就沉默了。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的男女很少能自己做主。但皇上或太后指婚更具威严,那是一份没有人轻易敢抗拒的尊荣。
汶锦吃惊于陆太后随随便便做出的决定,没有推辞反驳,也没谢恩。高高在上的人一个很随意的决定都是施舍,即使她百般不喜,也由不得她反驳。
她还是程汶锦的时候,陆太后给她自主择婿的权利,办了一场赛诗会。结果她嫁了一个心狠手辣的混账,不到一年,就死了,也没击起什么波澜。
这一世,陆太后又给她指了婚,她隐约感觉到这又是一个死局。
但是,她没有马上反对,要想婚事不成,还需从长计议。唐融现在还没正式恢复身份,给他指婚一个侧妃不可能马上就公开,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应对。
还有,她不马上反对,是因为有人比她还着急,比她反应还激烈。
“皇祖母,您怎么能让琇滢县君给他做侧妃呢?您不能这么指婚。”清华郡主瞪了唐融一眼,又说:“铭亲王世子死了已经十几年了,封号早就消除了。
就算她是我哥哥,皇上还没赐封,他还没世子之位,有什么资格取侧妃?一个没有位份品阶的人,凭什么让皇上钦封了县君做妾室,这也太……”
“住嘴,太后娘娘决定的事,由不得你反驳。”铭亲王妃高声斥责清华郡主。
铭亲王冷哼一声,说:“还是都是你惯的,年纪不小,却一点也不懂事。”
唐融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听到清华郡主指斥他,他的脸胀得通红。
就算他现在有了铭亲王世子的身份,他也觉得配不上汶锦,并不只因为他曾是汶锦的仆从。陆太后擅自赐婚,令他很为难,不管汶锦如何反应,他都很羞愧。
他不能应下这门亲事,至少,他不能委屈汶锦给他做侧妃。
“皇祖母真是慧人慧眼慧心,这门亲事指得好。”萧梓璘听到陆太后叫他进屋,顺口问有什么喜事,让他说中了,太后娘娘不管给谁指婚都是喜事。
这说中的后果就是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把自己的乌鸦嘴永远堵上。
不过,他心里就是再不愿意,他也不会反对,反而会大加赞赏。陆太后母仪天下,又是他的嫡皇祖母,若想让陆太后栽跟斗,乃至收回成命,必须谨慎而为。
陆太后见汶锦不谢恩,清华郡主又公然反对她,唐融也一副为难的样子,铭亲王和铭亲王妃都没说什么。她觉得难堪,心里很别扭,却不能表现出气恼。
终于有人称赞她了,她立即露出笑脸,“璘儿,你说说这门亲事好在哪里。”
萧梓璘轻咳两声,说:“融儿当年被乌什寨的救下,乌什寨为了报答琇滢县君的恩情,就让他给琇滢县君做五年的仆从,转圈报恩,无可厚非。
融儿本是琇滢县君的仆从,肯定常被她颐指气使,受了不少委屈。很快融儿就是她的夫主,就算融儿不变本加厉打回来,也让她知道什么是天家威严。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极有意义的教训,不与人为善,它日落了脸面也是自找。”
汶锦斜了萧梓璘一眼,没说什么,她能听出萧梓璘这番话是向着她的。
唐融很生气,也很难为情,转身往处走,跟任何人连个招呼都不打。看到萧梓璘给她使眼色,汶锦会意,装出急切的样子,跟众人行了礼,就追出去了。
她离开那间屋子,自是眼不见心不烦。
“你们快拦住唐融,别让他再悄无声息往西南省跑。”汶锦大声喊叫,提醒了唐融,也惊动了萧梓璘和清华郡主,两人也急慌慌追出来了。
果然,唐融又被乌兰察拐带跑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唐融这次一跑就一个月,再被带回京时,已是四月芳菲了。
这半个月,萧梓璘带了证人回京,又找到了当年办这件案子的官员,把当年的事澄清了。唐融就是铭亲王世子,他的身份得以确认,等他回来才能公开。
陆太后唯一的嫡亲孙子因为她指婚跑了,别人不责怪她,她自己也难受。她指的那门婚事一直没公开,直到唐融回来,正式册封,也没人再提起这门婚事。
唐融再次逃跑的第二天,汶锦和苏滢就回京了。
清华郡主陪陆太后和铭亲王妃留在清安寺,萧梓璘和铭亲王亲自带人去找唐融了。铭亲王妃患得患失,颂经礼佛都无法让她静心,陆太后就更心烦了。
回京的第二天,汶锦就被清华郡主带去了清安寺,七八天后才回来。
这七八天发生了许多事。
海诚述职已结束,政绩考核也不错,吏部考官对他评价也很高。海老太太告状忤逆不孝之事已被确定为无事生非,但在风评上对他还有一些影响。
他已卸任罗州知府一职,留在京中等待新的任命。接任罗州知府的人是他提拔起来的一名同知官,知道罗州府的情况,他若调任,也就无须回去交接了。
范成白升任西南省按察使,汶锦回京前一天,他起程去西南省上任了。
临行前,范成白来看了海诚,想让海诚跟他回西南省。他不敢保海诚一定高升,继续做从四品的知府没问题,只是要换一个地方,毕竟海诚在西南省有政绩。
海诚拒绝了。他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当年离开京城到西南省为官,为了搏前途和资历。他一去九年,晋升到从四品官阶,不高不低,就不想再离开京城了。
京城等待安排职位的人不少,若没有背景和后台,想找到合适的位置很难。
周氏去柱国公府要她的嫁妆,没要回来。不是柱国公府不给,而是海朝和海老太太都不同意分家,还让他们搬回府去住,二房原来住了院子也打扫干净了。
周赋和蒋氏想带海诚一家到密州的周家老宅去住些日子,周贮也派人来接他们回去。海诚和周氏有棘手的事等待处理,回密州的事只能延后了。
汶锦平安回来,海诚和周氏都松了一口气。
听说唐融是亡故多年的铭亲王世子,又听说唐融因陆太后要把汶锦指给他为侧妃跑回西南省了。海诚和周氏都惊讶不已,对陆太后指婚也百般不满意。
“侧妃是什么?不就是妾吗?太后娘娘是怎么想的?怎么让你为妾呢?”周氏对陆太后颇有微词,心中有气不敢发泄,就讲陆太后卑微时的事给汶锦听。
汶锦很奇怪,怎么周氏对陆太后的事了解如此之多呢?连陆太后怎么战胜李太贵妃怎么成了先皇的皇后,使过什么手段,都一清二楚。
若不是年龄不合适,经历也不吻合,汶锦都怀疑周氏在陆太后身边呆过。
她满腹疑问,却不能问,她怕一旦问出来,就会失去很多东西。
她有一个十八年的前世,那是她的秘密,她不想告诉周氏。将心比心,她也不想过多追问周氏的秘密。即使是亲生母女,若真正心中无间,反而会更别扭。
“你别总跟绣儿说那些事,贵人们的私密事还是少知道一些为好。”海诚不满周氏跟汶锦唠叨陆太后的隐秘,只怕一不小心,就会祸从口出。
“那我们该说什么?说你谋缺儿的事?我们家还真帮不上忙。”周氏愣了片刻,又说:“要是唐融不跑,我们还能通过他让铭亲王帮忙周旋,能跟皇上说上话就更不错了。找谁帮忙都花银子,还是找一个位高权重的稳妥人最好。”
汶锦笑了笑,说:“父亲,你回到京城时日不短,是不是该去拜访临阳王殿下?在西南省时,临阳王殿下就很赏识父亲,回京当天他就帮了我们的忙。”
“该去该去,只是最近听说临阳王殿下忙于公务,没在京中。”
周氏轻哼道:“他没在王府,卫生总在吧?你不认识卫长史吗?你先封一份厚礼送给卫生,求他给你指条路,他总不能拒绝你向临阳王殿下道谢吧”
海诚为官十几年,也会做官,但对官场上的弯弯道道并不是信手拈来,运用自如。放着萧梓璘这尊熟悉的真佛不用,再拜谁都是泥胎,根本起不到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