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这……”海诚欲言又止,犹豫半天,才说:“我当时救人心切,想着重赏一下必有勇夫,就开出了一千两银子的高价奖赏,你看这事怎么办?”
“一千两银子?嚯,你可真大方,真敢开口。你一年的俸禄才多少银子?张口就开出一千两的高价奖赏,你是准备让合府上下喝两三年的西北风吗?为了救我的女儿,要是苦了你那些妾室儿女,你于心何忍呢?你能好过吗?”
海诚无奈甩手,轻叹道:“你总是这么犀利尖刻,真让人受不了。”
“我本来就不是温柔大方的人,都十几年了,你今天才知道吗?”周氏冷哼一声,又说:“我挖苦讽刺你几句,就说明我认下了你许出的银子,不管多少都替你担当。天天跟你做小伏低说好话,关键的时候拿不出银子,有用吗?”
“好好好,你还想怎么讥讽我怎么奚落我,就一气都说出来。不就是被你挖苦讽刺吗?有一千两银子赚也不亏,要不我自己骂自己,骂到你满意为止。”
周氏扑哧一声笑了,轻哼道:“懒怠跟你计较,时候不早,我们去拜谢临阳王殿下吧既然你许出一千两银子,我就先不拟礼单了,等我琢磨一番再说。”
萧梓璘醒来之后,先喝了驱寒散淤的汤药,又运功调养气息,把体内的寒气都逼出来之后,又躺下来休息。他小憩了一会儿,感觉浑身舒服多了,就叫来暗卫询问汶锦落水的事。得知事情经过,他重重冷哼,又仔细吩咐了暗卫一番。
“禀王爷,范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萧梓璘披上外衣,坐到软榻上,等候范成白。
范成白亲手提着一个食盒进来,给萧梓璘见礼之后,他又打开食盒,拿出几样酒菜摆到几案上,说:“下官有感于殿下舍己救人的高风亮节,特来陪殿下小酌几杯。殿下若感觉身体不适,就以茶代酒,准许臣聊表敬谢之意。”
萧梓璘微微一笑,说:“范大人过奖了,范大人的好意本王也心领了。只是本王不清楚这敬谢之意从何而来,这敬也就罢了,这谢也该海诚夫妇来表示吧”
“殿下误会了,我备下薄酒并不是替海大人夫妇表示谢意,而是替海四姑娘本人。罗夫河水流湍急,若不是殿下带头救人,恐怕海四姑娘凶多吉少。”
“原来范大人是替海四姑娘本人来谢本王。”萧梓璘笑得别有意味,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才问:“范大人替海四姑娘来道谢,她本人知道吗?”
替人道谢一般是受人所托,或者两人是比较亲密的关系,如父母夫妇。汶锦还没醒,不可能托范成白向萧梓璘致谢,那么范成白此举就耐人寻味了。
“海四姑娘还未清醒,不知范某来替她向殿下道谢。”范成白如实回答,根本不在乎萧梓璘猜疑的目光,他巴不得萧梓璘误会,这也是他变向的挑衅。
就因为担心萧梓璘这个竞争对手,他才伙同程文钗在程汶锦的赛诗会上做手脚,最终结果害人害己。他恨自己,恨程文钗和小孟氏,恨萧梓璘这无辜的对手。
若萧梓璘不是文武双全出身尊贵的青年才俊,也对他构不成威胁,他也不会生出龌龊心思。他认为萧梓璘和他一样,都是害了程汶锦的罪魁祸首。
看到萧梓璘舍身救人,他不知不觉又生出拈酸心思,才带着酒菜来向萧梓璘道谢。萧梓璘误解越深,他就越兴奋,谁让萧梓璘总胜他一筹。
他不服,一直都不服。
“范大人可真是一片苦心哪不知海四姑娘醒知道之后会作何感想。”萧梓璘笑意吟吟注视范成白,尽管他笑容温和,仍让人感觉到无形的压力。
“呵呵,海四姑娘是娴静温和通情达理之人,她会理解我的一片苦心,还会对我百般感激。不过,相比王爷的英勇,范某自形惭愧,觉得……”
“范大人,你和本王还是先说正事,代人道谢为时过早。还有,等海诚夫妇来看本王,你再表白也不迟,本王希望他们能接受你的好意。”萧梓璘嘴角挑起嘲弄的笑意,“雨越下越大,若不备好疏导通道,万一决堤,定会洪灾肆虐。”
范成白愣了片刻,说:“海四姑娘被洛川郡主推下水,对我们来说倒真是一个契机。她平白无故出手害人,又让殿下受罪,清平王府不给个说法怎么行?”
“你想好了?”
“想好了,若洛川郡主不出手害人,我还真拿清平王府这滚刀肉没办法。”
“范大人真会寻找契机,本王佩服,不知海四姑娘醒来,对范大人这么心安理得地利用她用命换来的契机,会怎么想?”萧梓璘冷笑几声,“于私,我不支持你的做法,于公,呵呵,想好就去做,范大人是聪明人,自知如何圆场。”
范成白站起来,冲萧梓璘郑重施礼,“下官替官府替每一个治河的人替西南省百姓拜谢临阳王殿下,谢殿下舍己救人,谢殿下替我等担当。”
“你不是想好如何圆场了吗?为何还需本王担当?”
“下官万一有疏漏,还需殿下善后,这也是为了治河大业。”
萧梓璘笑了笑,说:“本王更希望听到你替海四姑娘向本王道谢也是为了治河大业。你为占用那片荒地泄洪,才让海四姑娘去说服洛川郡主,结果导致她被推下水。本王救人出于好心,若本王和她一个人勋命,你可就真难交待了。”
“下官再次拜谢王爷。”范成白又冲萧梓璘施礼,却不说他想听到的话。
“免了吧”萧梓璘了解范成白,不想跟他较真,“卫生,吩咐下去,就把清平王府那个荒废的庄子做为疏导通道,不必通知清平王府,直接征用。庄子有人口牲畜,你带人清查一遍,不必劝说,强制带离,不服闹事者收监。”
“下官遵命。”
“多谢王爷。”范成白敬了萧梓璘一杯酒,感叹道:“难怪当年圣贤皇太后要以防止外戚干政为由,把洛家谴送到西南省,不赐官职爵位,只赐于田产店铺荣养。这不,先皇刚赐了他们家爵位才多少年,就闹出这档子事。还有去年洛氏族里要用孩童祭河神的事,已在京城传开,洛家根本不在乎,还是因为有爵。”
“范大人是埋怨先皇吗?”
“下官不敢,下官担心他们为庄子的事跟殿下纠缠,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萧梓璘端起酒杯,闻了闻,又放下了,“范大人的担心很多余,庄子都不是清平王府的了,他们还有什么筹码跟本王纠缠?还有什么资格闹事?”
范成白会意,点头道:“海四姑娘是皇上钦封的治河监理,洛川郡主意图谋害她的性命,就是蔑视国法皇威,何况她还差点害了殿下的性命。殿下看情面不下狠手,只让清平王府赔海家一个庄子,真是太便宜她了。殿下此举既安抚了海家,又制裁了清平王府,真是一片苦心,只是这皇家寡妇可……”
“禀殿下,海大人和周夫人求见。”
萧梓璘点点头,笑问:“范大人不去迎一迎?”
“应该去。”范成白起身去迎接海诚和周氏。
海诚和周氏进来,先给萧梓璘行了礼,又行跪拜大礼谢他救汶锦的大恩。周氏说要给萧梓璘备一份厚礼,萧梓璘只笑了笑,没半句推却之辞,就答应了。
听说萧梓璘决定把清平王府的庄子补偿给海家,海诚想要推脱,被周氏以眼神制止。海诚认为收了庄子就无法再给汶锦讨公道,而周氏的想法恰恰相反。先收下庄子,领了萧梓璘的人情,再谋算着怎么对付清平王府会更有底气。
周氏看了萧梓璘一眼,叹气道:“妾身听说洛川郡主成了皇家寡妇之后欲渐猖狂,完全凭自己喜怒做事,从不顾忌规矩礼数,难道这也是皇家的特权?”
萧梓璘摇头一笑,问:“诸位都不知道这皇家寡妇的来源?”
“请殿下释疑。”
不管怎么说,皇家寡妇这个称谓好说不好听,清平王府断不会以此为荣。
萧梓璘沉默片刻,说:“铭亲王妃和清平王妃都出身东安王府,是很要好的堂姐妹。十五前,铭亲王妃带铭亲王世子回东安王府省亲,恰巧碰到清平王妃也带女儿回来省亲。当年,清平王府的王爵刚世袭了一代,底气不足,就想高攀上铭亲王府,主动提出把女儿,也就是后来的洛川郡主许配给铭亲王世子。
众人一致赞同撮合,铭亲王妃没跟铭亲王和太后娘娘商量,就答应了,还在东安王府举办了定亲仪式。铭亲王妃母子在东安王府住了半年,在次年回京城途中遭遇劫匪。劫匪抢夺了财物,又掠走了铭亲王世子,这件大案由皇家暗卫亲自查办。案犯一一落网,三个月之后,官差在小河里找到铭亲王世子的遗体。”
周氏冷哼道:“两三岁就定了亲,不到半年就克死了未婚夫,洛川郡主的命格可真硬。皇家娶妻最忌讳命格,铭亲王世子已死,这门亲事不作数才对。让一个三岁女娃守寡,不管出于哪些原因考虑,这都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
“周夫人怎么知道皇家娶妻最忌讳合格?”萧梓璘的目光耐人寻味。
“我当然知道,不只皇家忌讳,寻常百姓家也是忌讳的,哪家不愿意娶妻进门就旺夫旺子?听说临阳王殿下尚未娶妻,难道你娶妻不找钦天监算命格吗?”
“休得胡言乱语。”海诚低声斥责周氏。
周氏本是快人快语之人,她受不了萧梓璘别有意味的目光,说话就少了顾忌。
萧梓璘微微闭眼,默不作声,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范成白嗤笑一声,“殿下接着说。”
“铭亲王和陆太后都不想这么早给铭亲王世子定亲,铭亲王世子夭折,两家都没再提起过这门亲事,都想不了了之。两年前,本王到华南省办案,查到清平王府与华南省某些官员勾结谋私之事,而且把谋私利高达数十万两之多,证据确凿。那时候,洛川郡主刚及笄,上门提亲者不少,清平王妃正斟酌筛选。
我开始着手办案,处置了几个与这件案子在关联的官员。清平王知道难逃这一劫,又提起了与铭亲王世子的婚事,并上表皇上和太后娘娘,提出让洛川郡主为铭亲王世子守寡。奏折刚送到京城,本王就出了些状况,大案也搁浅了一年。
去年,本王再次查办这件案子,清平王又上书皇上重提洛川郡主为铭亲王世子守孝之事。还说洛川郡主已守了十几年,等她守够二十年,请皇上赐她一座贞洁牌坊。这一回,皇上和太后娘娘都恩准了,洛川郡主就真正成了皇家寡妇。”
范成白哼笑道:“华南省的大案牵连甚广,连威威赫赫的南平王府都被抄家削爵了。清平王府参与其中,谋利不少,能平安无事,想必是皇家寡妇的功劳吧?”
萧梓璘没回答,只拿起一只酒杯摆弄,灯烛下,他的目光晦暗不明。
周氏愤愤无奈,说:“这位皇家寡妇是皇家的体面,清平王府涉及大案都能安然无恙,就是沾了女儿的光。临阳王殿下救了我女儿,又补偿了我们,我们就不计较了。希望皇上早日赐下贞洁牌坊,祝愿这位皇家寡妇守寡到天长地久。”
“夫人的想法和本王恰恰相反,她还是别守了,有些事远比皇家体面重要。”
“妾身不明白,还请……”周氏想问个清楚,被海诚制止了。
雨下得更大了,水位已超过警戒线,卫生派人请海诚和范成白亲临现场,谈话才结束了。萧梓璘怕淋雨,不能去现场,仔细交待了手下,才放下心。
清平王府那座开价十万两的庄子被做了泄洪通道,官府赔偿的银子直接给了海家。不知萧梓璘怎么跟清平王谈的,清平王府没吭声,连洛川郡主也没闹腾。
高烧低热交替,整整七天,汶锦才清醒了。又调养了两天,她的身体才恢复如常。听说是萧梓璘冒险下水救了她,她满心感激,要亲自登门拜谢救命之恩。
“绣儿,你别急,咱们搬到驿站来住了,临阳王殿下也住在驿站,就隔了一座院子。你想谢他,随时都可以,他现在不在,你先帮娘看看送他的谢礼。”
“好。”汶锦窝在床上,翻开礼单,和周氏商量。
荷风进来传话,说萧梓璘回来了,有事要见汶锦,令汶锦和周氏都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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