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一群杀红了眼的斗奴冲出城门,与他打了个照面,不问他是谁,只用一堆石头招呼他。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一心只以为这世上除了他,不会再有这样的果决、英武,不会再有这样的真性情。
她说,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必须靠着爹娘给的东西才可以活下来。
她说,只要问心无愧,偌大的天地间,总可以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
那一刻,他终于相信这世上有一个人可以震颤他的心,可以触及他长久的岁月里那些笑过之后的孤寂。
他看着她一路走来,从一个仙奴坊里的女奴,到这一刻被人们狂热地追捧。他看着她站在人堆里,却神色淡然,眼神清明,全然不因这些追捧而迷失。他看着她的视线四处打量,终与他的视线在夹缝里撞上,她向他投来一道要他安心的眼神,坚定,温暖。
赤子烈忽而笑了笑,霎时间朗月清风。
这种温暖的眼神只有她对待朋友时才会有,这些因利益而来拉拢她的人,并非她的伙伴,这一点她分得很清楚。
赤子烈安心坐回椅子,这时,堂中那些笑呵呵上前拉拢冷霜凝的各家势力,又换过一批。
“仙子,老夫万赤城扈家,恳请仙子为护法供奉,他日仙子前来帝京抑或游历五国,凡有我扈家商号之处,皆奉仙子为上宾!”一名炼器师堂会的长老笑呵呵说道。
“我们万赤城乌江一族亦奉仙子为上宾供奉,每年灵丹灵石,天地精材,但凭仙子开口,绝无推辞!”另一人挤过来道。
“若仙子有事差遣,我们鄂氏一族绝不推辞!”
陆续有人挤过来,不仅炼器师堂会和商号的人,连药师堂会和驯兽师堂会的人也纷纷示好。一位上古符咒师,今后只要她一句话,不知多少家族愿意为她办事。此等号召力,自然是要示好的。
但奇怪的是,最应对冷霜凝的身份敏感和追捧的符咒师堂会,却始终没有动静。
冷霜凝在人群的夹缝里往外望,隐约一些衣襟上绣着金符的年轻弟子不住看向自家长老,一些长老神色急切,也不停地往冷霜凝这边看,但却又不住瞄向另一边,似有顾忌之色。
冷霜凝一想方才堂中的座次,那方向依稀是赫连长老坐着的位置。
“够了!”
一声怒吼,让堂内安静下来,众人纷纷回头,见赫连长老眼光发红。
“我们的赌约还没完!此人贪了老夫一块灵玉,难道诸位见利忘义,却无人为老夫做主么!”
众人遂想起是怎么回事来,但此时谁还肯站在赫连家一边?不如集体装聋作哑。
却不想,冷霜凝竟接了话,“我贪了长老一块灵玉?这话从何说起?”
“还敢狡辩!方才你分明说灵玉不够,老夫才差人又取了一块来!结果呢?分明一块就够了!你根本就是有心贪老夫的!”赫连长老此时已气急,他没想到今日是这种结果,如今他已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等回去飞信给本家定夺,但输的这么惨,好歹也要争回些来!那两张雷鸣符,至少要给他一张!
“长老记性真好,”冷霜凝挑眉,“那长老一定记得,我那时只说不够,可没说过是不够一张的,还是不够两张的。”
“你、你!”赫连长老气得手指颤抖,险些背过气去。
偏偏上面“主持公道”的烈王殿下很是那么回事地点点头,觉得冷霜凝所言很有道理。
赫连长老眼底聚起一片深浓的阴霾之色,怒极反笑,“诸位也太好骗了吧?炼器符她是炼出来了,可没人试过,谁知道好不好用!”
这话一出,不少人已经露出鄙夷之色了。
炼器符成符之时,那一道象征属性的雷鸣,已经足以说明符成功了。赫连长老这完全就是输到最后,胡搅蛮缠了。
却不想,一片鄙夷神色里,冷霜凝竟点了点头。
“长老此话有理,我们是应该试一试的。”
她回过头看向王道严,“殿下之前为我炼制了一对火蝉刃,正好拿来试符。早上给前辈的烈火符,加上这两张雷鸣符。哎,火克金,不能放在一起附符,怎么办……哎?我想要一对鸳鸯刀,不知分开附符可不可以?”
她说着已经走了过去,两张雷鸣符从怀里拿出来,使劲儿塞进王道严手中,顺道道谢:“前辈,有劳您了。”
众人见她这一连串的举动,先是一愣,继而绝倒!
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
众人齐齐回过头去,以悲悯的目光看向赫连长老。可怜的赫连长老,从一开始就被算计了。
众人悲悯的目光里,赫连长老只觉两眼发黑,终于仰头,喷出一口血来……
...六十九...良苦用心
王道严笑呵呵地接下炼器符,满面红光,看得堂会里的诸位长老眼都红了。
身为炼器师,有人拜托自己炼器,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何况手里还被人塞了一把炼器符。这可是一把啊!除了那些去天泣海探墓的神阶者或许见过这么多外,天底下再难有人怀揣一把炼器符,还是被人硬塞进怀里的,并且不要钱!这足已让人眼红得快要发疯了。
但眼红归眼红,有点脑筋的人都知道,王道严是赤子烈的师傅,而冷霜凝又与赤子烈私交甚好,他们本来就是自家人,这么多的炼器符平白给人拿去试验,冷霜凝自然是要找信得过的人的。二来,王道严身为伽摩炼器师堂会的会长,在炎国也是炼器师一职里数得上的重量级人物,放眼伽摩,除了他这个神鼎炼器师,还真没人敢应下给人炼制鸳鸯刀的。
一对双刀,拥有同样的器魂,想要分开在两把刀上附相克的属性,很有可能使器魂遭受到相当大的损坏,原本底子就是仙品的双刀就这样废了,还要搭上几张炼器符。
万一失败,那痛心的程度可想而知。
但看王道严的神色,依旧老神在在,竟绝口不提鸳鸯刀的炼制难度,甩着袖子就开始撵人,“冷丫头诸位也见了,炼器符也炼了,这大晌午的,老夫也乏了,都散了吧,散了吧!”
这理由虽然太过明显,但一群精明的长老当家们却都没有反对。
此时毕竟人多,不是谈事的场合。既然知道冷霜凝住在王府,改日登门拜访,私下里谈才是正事。她得罪了赫连家,势必要借助他们这些世家的联合庇护,大家各取所需,想必她也不会不给面子。
怎么想这都是必然能成的买卖,因而也就没人急于一时了。
只是有些炼器师依旧盯着王道严,问:“会长,您何时炼制鸳鸯刀?许久没见会长亲自进炼器房了,到时让我们跟着长长眼呗?”
既然没那个福气用炼器符,但从旁观摩附符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王道严却看了眼赤子烈,语气不知为何有些沉痛,“唉!老夫的钨宝鼎许久未用了,且先燃上炉火,烧上三日再说!三日后,老夫开炉炼器,到时诸位老友再来吧。”
他发了话,诸多炼器师虽觉得这话有些怪异,烧热炼器炉根本就用不着三日,但听闻他要用钨宝鼎,不由都面露期盼兴奋之色。再加上王道严为人向来重信义,他说三日后,那便一定不会偷偷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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