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者无错,富者就必须去帮扶他们?自古以来都不曾有这样的法律法规,有的只是道德的主张以及舆论的压力。而且,盲目的救助一旦养成习惯,会让被救助者形成心理依赖,到头来好心办坏事。有时候,道德绑架远比法律惩罚来的更伤人,更伤人心。正所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但,怜悯弱者之心不可无,厌憎贫者之心不可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在能力范围允许之内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但求心安。
嗯,冯过想的再多,得向常世子多学学。
两个素昧谋面的人推杯换盏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篇,陪座的几人似是空气般静静的看着他们表演。
冯过礼节性的敬了那几位一盅,大抵是王府的清客相公,诸如贾政身边的程日兴、詹光、单聘仁、卜固修、嵇好古、胡斯来、王尔调之流。这类人最会吟诗作画、舞文弄墨,实则只是一些不得志的厚脸皮文人。
豪门大户最能显示尊贵气派的不是府里那数以百计的奴仆,也不是田庄上那数以千计的农夫,而是那个小戏班子和这些清客相公。
戏班子不是买上十几个女孩子就够了,而是要聘教习,买乐器,置服装,购道具,请琴师,最大花费并不在买戏子上。戏子不是丫头,不能灰头土脸粗手大脚的样子,而是要面若桃花腰若杨柳指若春葱,这就要她们饮食起居样样精细,还要配上保姆或助理照料她们的生活。
清客相公就是帮闲文人,与主家从不谈吃喝嫖赌之类龌龊事,他们在一起看书、下棋、吟诗赋词,都是很高雅的活动,类似于文人聚会,只是由主家提供聚会场所与经费而已。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帮闲要善于窥察主人心思,懂得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奉承起来要不怕肉麻,还不能死扑扑的用一种方式奉承,而是要变着花样奉承。但也算得多才多艺,不见得行行精通,至少要粗通一些,这样才能应付主人的各项爱好与需求。
所谓文人风骨,几钱一斤?读书人也要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好,尊严既解不了渴更果不了腹,苦守作甚?
不过,冷眼旁观下来,常伷基本不太理会那几位,各种花式奉承收效甚微甚至是毫无效果。在冯过想来,清客们的存在对常伷而言连装点门面都算不上,或许就是图一乐子,更没有跟风一说。
这位世子殿下貌似对啥事都不上心,惫懒散慢的令人发指,却在谈笑间构造成了商业帝国。据传,这些年他赚取的财富应当超过整个信州府的财政收入,虽谈不上富可敌国,却也是相当惊人了。区区二十多岁,便将自己活成了传奇,这样的人生实在太过彪悍,直叫人仰视。
好在冯过走的也非寻常路,心里不怵,与常伷“相谈甚欢”。
各自足足喝了一升半的酒,状态微醺,好在不是“三碗不过岗”,又非“谷烧”,否则……若换的是白酒,二人早已喝趴下了。
话题聊的挺多,基本都是无实质性的闲话。
冯过打心底里怀疑对方是“同行”,常伷难得遇上一个不卑不亢将自己视作常人的有趣少年,二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咳,还真有些一见如故的意思。
会晤在友好热情的氖围中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简直可以用“相见恨晚”四字形容。
期间,常伷夸赞冯七郎文笔了得,当得起信州第一才子之称,便是放诸天下也排得上号;冯过则叹服世子殿下商业嗅觉敏锐,做一行专一行,绝对是行业领军人物,可谓是大定青年楷模。吧啦吧啦一大通,商业互捧嘛,谁不会似的。
干货还是有的,虽然仍有水分。
互捧过程当中,常伷很是表示了对冯家的尊重,譬如冯过的六叔冯去疾便是个商业天才,作为主持拓展业务的领头人将冯氏这艘巨轮带上了快车道,名号极响,与罗桥甘家的甘礼炎一时瑜亮。
他更对“吉阳谷烧”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称冯氏依靠酿酒发家,短短数十年有如此成就实属不易,“吉阳谷烧”功不可没。嗯,只可惜他吃不惯烈酒,唯敬而远之了。
他漫不经心的说:“两河连年干旱,农作物受损严重,某些地方颗粒无收,今年的粮食价格恐怕会大受影响喽。”
冯过顺着话题道:“好在朝廷有常平仓,想来粮食储备是够的,否则百姓可要受苦了。”
粮跌粮涨,与农民无关,却又最是息息相关,种田的吃不起粮食绝非天方夜谭。毕竟,土地只掌握在少部分人手中,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辛苦忙碌一整年,除了田租与赋税的节余不会超过三成,若是碰上灾害年,粮食减产歉收,种田的家无余粮又无力购买高价粮食,忍饥挨饿是避免不了的。为了应对粮贵粮贱,朝廷才会设置常平仓。
“常平仓?”常伷冷哼了声:“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这世间从不缺硕鼠!”
冯过怔了怔,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