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维嘉深深地望我一眼,我恰到好处地埋下了头,展示我的无奈。
她超乎我意料的坚强,她没哭出来,虽然我猜她眼里会有泪花……我心里闪过一丝苦涩,但曾经我,失去得太多,我已经麻木。
斯:“我背着她走。加上法杖,六十五公斤罢了,毫无影响。”
阿:“多一点累赘都有可能造成任务的失败和整队的覆灭。”
斯:“随便你,把一个可怜的女孩留在险恶无比的必死环境里,不符合我的原则。我,带她走。”
弗:“行了,迅速行动!”
斯科特把那可怜的孩子一把塞到他背后那巨大到恐怖的背包里,她就像一个挂件一样插在那里,但是她除了开头不停地谢谢以外,再也一声不吭。
我们前进得很快。
没有任何魔物出现,这很奇怪。
但是前进得并不算太远,噩梦便开始了。
哪怕仅仅是这噩梦的开端,也足以让最见多识广学者震惊,也足以让最勇敢的勇士战栗,那是一片鲜红的汪洋,血一样的鲜红,血一样的粘稠,血一样的腥味刺穿人的鼻腔冲到人的脑子里,这是血河,或者说,是血海。
沙:“我的探测意志显示,这玩意很深,而且里面有脏东西。必须有船。对了,这玩意不是血。”
斯:“我的背包里,有船。魔法折叠的。”
很快地,一艘船在特殊的魔法注入后展开,我听说过这种技术,这在炼金术第三次大衰败之前还很常见,特殊的金属制成的船,可以在魔法和炼金术的加持下被折叠起来,占的空间小,轻便而且坚固。
重要的是,斯科特这艘船,空间也很大,我们六个人上传竟然仍然有不小的空间。
我很佩服弗兰奇第一个踏上这血河之上的船的勇气,也惊异于斯科特和阿蒙森令人惊叹的划船配合,沙克尔顿在船尾和希尔维嘉坐在一起。他们好像在聊什么,但我没听清,我的注意力放在弗兰奇身上,他站在船头眺望四周,却与船舷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也向四周望去,只有诡秘而又粘稠腥臭的无边寂静。这让我想起我观察过的一只潜伏的蛇。
这寂静简直如出一辙。
薄薄的小船行驶在无边的血海之上,就像血红的红酒之上漂浮一块锡箔。
红色,红色,还是红色。直到一声如千百个婴儿歇斯底里啼哭一般的嚎叫。
沙:“还很远。小声点。不危险。暂时的。”
沙:“但是,回头,看起点。”
除了弗兰奇,我们都回头看了一下,哪成想这一回头竟成了这场噩梦中最惊人的一头梦魇,它竟然仅仅是躺在那里,这场噩梦的起点就足以令人疯狂——尽管我极力想否认这一令人理智崩塌的震撼场面,但是这不容置疑——岛,是一个侧放的头骨。腐烂已久的皮肉构筑了所谓的土壤,半淹没的黑黢黢的眼窝望向我们,重要的是它看着我们!它看着我们!
沙:“是头骨。死了,可能吧。”
没有人再说话,没有人再回头看。寂静又临。阿蒙森叹了一口气。
然而,沙克尔顿尖锐嘶哑的声音再次划破了这遮尸布一样的寂静。
沙:“有东西!它来了!”
猛然,船首轰然作响,只见那坚固的金属猛然变形扭曲,然而攻击者显然不仅仅想攻击船,第二次,它迫不及待地冲出水面,挺立在船前,发出巨大的婴儿啼哭一般的尖啸,只见电光一闪,那怪物的头上就插进去一只缠绕着噼啪作响雷电的长矛,它那扭曲的如同腐烂凝胶状鱿鱼触手拼接而成一样的面部扭曲抽搐,巨大糜烂的肢体就像杀人蟹的巨型螯肢一般迅速袭向这长矛的主人,弗兰奇。但是没来得及碰到弗兰奇的盾牌,这可憎丑陋的攻击者就遭到了沙克尔顿雷电火球的迎头痛击。
它的攻击偏离了方向,使得弗兰奇极具技巧性的躲过,顺便在让它吃了几枪。
它僵硬地倒下,因为血海的粘稠,它竟然没有激起什么水花,就静悄悄地,直挺挺地,没入血海。
弗:“加速前进,不要停,我们来对付,阿蒙森和斯科特全力划船!快些过去,就能少一些……”
巨螯从血海中凭空生成一般破空袭来,这血一样的臭粘液使得水下没有一丝能见度。猩红巨螯的攻击被弗兰奇大力弹开,顺便对它迅速施加圣光系不明法术。只见螯肢它的主人再次潜入血海。
沙:“它的速度超乎想象!看来它盯上我们了。”
弗:“走!都要小心!沙克尔顿,总共还有几次【疾风前进】?”
沙:“三次。”
弗:“一日三次?”
沙:“一年三次。”
弗:“那先别用,小心偷袭。”
沙:“如果它再来,我用【龙雷】解决它。但是小心它的援军,我不知道它是个什么玩意。”
我:“肯尼拉海妖,长得很别致,这一只更别致,它……它弱火雷,但是这个关头建议不要用这两种魔法,天知道引出什么。我建议攻击它胸部正下方,我保证有奇效。援军么……它独居,有时候是夫妻,小心引出别的玩意就行。”
弗:“谢谢。让我来吧”
又是寂静,死亡前的寂静。
船尾传来巨吼,又是婴儿的嚎哭。
阿蒙森抄起长剑,我向后看去,但是下一秒,竟是在船首跃起那怪物的头颅。
弗兰奇并没有转身或者移位!他奋力一击,精准击中了海妖胸部下方的关节,它浑身一震,以扭曲至极的姿势抽搐,却发不出声音,又挨了四击之后,它终于宣告死亡。
它看起来疲惫异常,浮在血海上,不时再抽动一下,那是未死的肌肉的无意义的挣扎。
它溃烂膨胀的尸体好似溺死了很久很久,与它的敏捷毫不相称,粘液与腐蚀遍布的皮肤上血与脓交织……我看到那最大的溃烂处里开出一只眼睛向我一眨,我立刻感觉到脚底一股阴森直直洞穿我的脊髓上升到我的颅骨,一种不该有的敏锐让我意识到,这一切仅仅是冰山一角,这一切可能超出人类的认知更深更远。但是下一秒,我仅仅是一眨眼,那眼睛它便消失不见。
我没能开口描述这眼睛。
压抑一种恶心的感觉,我颤抖着开口:我:“你们可以看到,它有两只螯,一只极巨化,一只小……啊?怎么还有一只,可能是变异吧。这玩意正常只有人胳膊那么大小,反正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
沙:“你,很有用,临敌时,请速说重点。现在,它死了。”
我:“但是……它应该食腐!它正常食腐!”
没有人回应。但是我知道肯尼拉海妖的生活处有着恐怖的冯氏剑射鱼,那东西是撕咬和杀戮的机器,群居的它们所到之处是地狱水域。而且肯尼拉海妖正常移速缓慢,这么快的移速有可能是为了猎食。
但也有可能是为了逃避。
至少在我熟悉的生态系统中,肯尼拉是个三流角色。
我:“好吧,至少我们知道了,死亡的东西会浮在血海上,下次小心假死偷袭。”
没有人回应。
船迅速行驶了很远,但是我不经意的回头一瞥,就看见那巨大的尸体极不自然地沉了下去。
它又活了,还是……我没能启齿。
巨大而又隐蔽的威胁没有对我们出手,不太可能是出于仁慈,更可能是出自不屑。
我们安全得到达了对岸,仅仅是经历了一次血海啸,沙克尔顿竭力使小船没有掀翻;看见了三只漂浮腐烂的尸体,连我也认不清那是什么;飘过一大群漂浮着的眼球,是的,血丝满布的,带有一点尾巴的(也可能是神经之类的东西),像是小气球一样的眼球群;听到像是女人哭泣一样的声音,但是弗兰奇有魔法可以导航避开那玩意;看见很大的黑影,感觉海域鼓了一个大包,不知道那是什么;路过一个烂掉一半的鲨鱼,但它满不在乎地继续游动,它的破背鳍就像一块碎抹布……总之,我们度过去了血海。
而黑夜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