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幕吹来的风渐渐的停息了,就像黄油被加热过的刀切开一样,这座立在灰幕前的飞船被干净利落地切成两块。
黑暗中,林升眉头紧皱,豆大的汗水淌下,聚积在头盔里。
林升不知道他这样死去活来了多少次,那疼痛让他意识模糊,而黑暗和寂静则放大了他的感官,这让他更加痛苦,林升甚至觉得还不如就这样爬向那道灰幕然后死去,可那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是一种奢望。
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在这样的黑暗和阴冷中,林升突兀的觉得巨大的光亮和温暖打在了他残破的躯体上。
“别晃我——”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话,紧接着林升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随着风的停止和灰幕将这艘船分成两半,那被克莱尔改造后的设备显然和飞船原有的系统发生了分离。
毕竟你不能指望在几十天里仓促改造和编写的系统能够就这样复写掉飞船的全部,最起码照明系统恢复了一部分。
林升对于自己身体此时感官非常复杂——如果不是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的身体已经跑到舰桥上了,他觉得自己完全有时间和机会安全地带着桑旅和自己离开。
但同样的,随着飞船大厅里的光线逐渐充实起来,林升觉得自己身体正在慢慢地好转,当他侧过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时,他能清楚地看到手臂上原本被金属杆贯穿的伤口此刻正在缓慢地合拢。
这给林升带来了一丝希望,如果能活着,谁愿意就这样死去呢?更何况,让大风将自己活撕可不是一个光荣的死法,抬起右手,林升用眼神调出公民手环的投影功能,开始计算自己存活的可能性。
“失血量超过三分之一、身体右侧出现肢体缺失,左小臂、股骨、腿骨出现多处骨折、胸骨肋骨骨折、多出脏器受损……”
听到手环里传出来的无情的机械音,林升不由得苦笑了一声,看着眼前投影出来的自己身体情况的模型——除了脑袋大部分还是蓝色,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时完好的,大片大片的红色警告和相应的处理方法密密麻麻地围绕了他的头盔一圈。
在屏蔽掉手环给出的所有解决办法后,林升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信息。
“身体自主性修复所需时间:6小时。”
这是个很巧妙的时间,林升想,我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最乐观的计算,如果按照自己昏迷了一小时来计算,那么自己还有十个小时来逃生的时间。
但林升毫不觉得自己只昏迷了这样一点时间,不过好在他并不用完全的恢复,当他设定的第三个闹钟响起的时候,林升已经能够从地板上爬起来了。
相对于肌肉和一些结缔组织的修复,显然骨骼的修复要慢的多,但总体上这个修复时间比林升预计的要快的多——这当然是有代价的,显然林升还做不到以一己之力打破质量守恒,所以他忍着内心的恶心与不适,将自己洒落在周围的残破肢体和那些附在舰桥边上的植物茎秆吃的干干净净。
必须活下去,这是林升唯一的想法。
相较于之前给林升造成困扰的黑暗环境,在光照的情况下前往大厅控制台的路遥好走了不少。但也仅仅只好上了那么一点,曾经一个跨步就能越过的电缆对于现在来说那真的太艰难了,在骨骼还没完全长好的情况下,林升每一次行动都伴随着剧痛,那是他的身体再向他抗议。
好在林升后来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将原本拄腋下辅助行走的桑旅放在地面上,整个身体躺上去,以一种冲浪的方式前进——桑旅现在银色的叶面出人意料地光滑,林升甚至只需要用很少的力量就能牵引着这艘“小船”前进。
小船在电缆上起伏,就像一块滑板在覆盖了厚厚雪层的凹凸石子路上滑雪,那种起落的跌落感让林升回想到虞渊和那一艘小白船,只是这样的矮小的起落没有在惊涛骇浪上航行惊险刺激。
这为林升节省了整整四十三分钟的时间,按照手环给出的推测,如果他一路走过去,最少也得花上一个小时。而等他挣扎着走到主控台上时,他首先就侧过头剧烈的咳嗽起来,黑色的地板上瞬间就出现了一朵朵暗红色的血花。
即使是那样不超过三十厘米的落差和颠簸,对于肋骨多出骨折的林升来说无疑优势一种折磨,并且很显然加重了他的伤势。
但林升觉得这是一笔在划算不过的买卖,他已经学会了忽视身体上的痛苦,而且现在的每一分钟甚至比之后的每十分钟都要精贵——就像童年时某些珍贵的事物到了后来并不那么昂贵一样,林升知道对于他所处的现状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恢复身体。
而是启动飞船的动力系统。
在确信飞船的照明系统依旧在工作的时候林升就意识到他的生机所在,这和他身体的恢复程度关系并不是很大,他知道就算自己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飞船启动不了对他来说也是死路一条,而照明系统的工作无疑是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