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监督官吏和收集民间诉求,说来也是容易,但如何确保这些人的廉洁,不至于让他们自己也跟着陷入贪腐,或者干脆和地方胥吏勾结,欺压农民,这就是个难题了,毕竟大把的银子在眼前,只需要少向上头说句话就能发家。
想着想着,就在院子里出神的散着步,那些个亲卫见他陷入沉思,也不敢来打扰,任由他走,等到再次抬头时,心说自家可用的文人,还是太少了。
“咦,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李璟疑惑的说了句,瞧着眼前的屋子,这分明是关押陈孟吉的屋子啊,不过来都来了,干脆进去问问他也好。
听到开门声,陈孟吉也没抬头,拿着本诗集摇头晃脑的瞧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淡声,“无须在劝,老夫宁愿如此孤老一生,也断然不会从贼的!”
“陈知县为何如此消沉?”李璟笑了笑,也没在意,径直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取了壶水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端着喝了一口,看到陈孟吉一脸的怨恨,心里情知是怎么一回事,“知县勿要恼我,当日情非得已,实乃走投无路也。”
话说陈孟吉此刻做梦都想杀死李璟,他好端端的淳县县令做着,哪怕一时升官无望,也好比到如今身为阶下囚,一家人全叫充军来的好,这一切在他看来,都是李璟逼得,对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看,“大人不去忙活公务,来我这干甚!”
“公务自然是要忙的,可我这有一事,陈知县莫非不想知晓么?”李璟戏谑的看着这人,数月之前还是自家的父母官,如今却沦落到只能借着诗集寄托情感,整个吃了睡,睡了吃,毫无追求的地步。真是可叹啊。
不过他要说的,可是陈孟吉日思夜想的事,也不怕他不上钩,只打量着这屋子里的摆设来。陈孟吉暗自哼了一声,暗道我与你这贼子,有何好谈的,话不投机半句多,道不相同不为谋。和李璟这等仇人见面,没分出个生死来,就算自家脾性好的了。
“李大人有话便说就是了,莫非嫌弃陈某人浪费粮食,只管叫人把我拖出去一刀砍了就行,反正陈某到今日,也就是一心只求速死罢了。”陈孟吉说这番话,是真心实意的,一张胀红的脸庞,足见他心中只恨。
如何不恨?想他寒窗苦读诗书。好不容易名列三甲,外放一任知县,家中老母健在,更得贤妻相夫教子,在家操劳,全家人均日夜盼着自己光耀门楣呢,突然一遭事起,不仅自己深陷贼窝,还被朝廷认定为山西民乱的根源,点名道姓要加以问罪。全家更是举家发配,这巨大的落差,几乎让他不能接受。
当自家老小被抓的消息得魏伯安传来时,陈孟吉当时上吊的心思都有了。他不在乎自己的前程和命运,但是对于百般照顾他的亲人,如今被他拖累成这个模样,于心如何忍得啊!
“死?”李璟笑着摇了摇头,“你上有年过不惑的老母亲健在,又有贤妻孤子在。你一旦死了,叫他们如何过活?”
看着李璟戏虐的笑容,陈孟吉是恨不得撕烂他这张嘴,三清天孔圣人在上,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卑鄙无耻之人存活于世,真是羞于其为伍,我家如今这个落魄的模样,不全是你的错么?!
还见他用自己的家人威胁,是恨得咬牙切齿的,可是看着近在眼前的可恶面孔,却提不起半分反抗的心思,他实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若是动起手来,三下五除二非得被李璟打成猪头不可,于是转过头去,再也不看他了,捧着个书文直接念了起来。
“你家妻儿老小,我已派人去寻,昨日传回信来,以三百两纹银赎身,正日夜兼程赶回,此事如何?”只是过了些许时候,李璟突兀的丢出一句话来,顿时叫陈孟吉惊的再也坐不住了,猛然回过头来,紧盯着他看,“你说的可是实话?!”
“你一介囚徒,朝廷的通缉犯,我骗你有何好处?”李璟笑了笑,瞧着这屋里正中挂着的一副“思”的字帖,却好生琢磨起来,没有方才交谈的热切了,陈孟吉却不管那么多了,径直起身走到他的身后,急切的询问着,“李大人到底想要作甚,但请明言吧。”
虽然他家老小和自己的职务,都是被李璟给搞没了的,但谁叫眼下形势比人强,他也是不得不暂时与虎谋皮,硬着头皮和李璟谈着条件了,既然李璟有能力把他的家人赎身出来,自然也有能力叫他全家一块去死。
况且昔日他有朝廷的身份为屏障,李璟也是对他刀兵加身,如今他连知县的本职都丢了,还成了朝廷的罪臣,一旦落到朝廷手里,肯定是个十死无生的局面,想要活着,还得看李璟照应不照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