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记靠在椅子上想着这些事情,想着后续的一些布局,不禁有些感叹。
既然公安系统已经是铁板一块,那么只能绕过这个机构,而将强力机构已经形成的决议更改的,只有常委会。
他问过自己这样保柳相对究竟对不对,自己没有答案,不过看着女儿焦急的站在自己面前苦苦的哀求,看着女儿抱着妻子的相片偷偷的泪流满面,温书记就觉得无论最终的结局怎样,自己这么做,也是值得的。
他珍惜好不容易回暖的父女感情,羡慕柳相对一家人那种温暖的家庭情感,也许这样做他不算一个合格的政客,可这样做,对温秀逸来说,他绝对算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对柳相对来说,绝对算一个合格的长辈。
当然,很多事情他也不可能任由柳相对凭感觉用事,他,也会有他的安排。
......
夜色已然很深,静悄悄的村庄有狗在叫,不知是哪家的门开启动静太大,引起了一阵犬吠,在安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农村人夜晚休息很早,村庄亮着的灯火没有几家。
时针已经指向十点,屋子的灯还亮着,不仅仅是屋子里的,堂屋的,厢房的,所有能打开的灯,全都亮着。
柳相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老式的沙发上,平视着屋子西北角供着的一尊鎏金铜佛。
供炉里烟灰已经积满,燃尽的三根香只剩下短短的木质托线还立在那里,结跏跌坐在莲瓣上的佛祖头顶螺发手捏说法印,狭长的双眼微眯着看着这世间,让柳相对忍不住叹息一声。
郑少新在他的心里,属于大奸大恶之辈,没想到他上了年纪的母亲,却是一位虔诚的信徒。
郑少新利用种种手段攫取到的财富不在少数,没想到他的母亲依然保持着清贫,放弃了城里的富贵,一直独自生活在祖屋,每日吃斋,虔诚念佛。
放弃这个词有点不准确,确切的说,是她从来没有去拥有过。
田拥军交给自己的档案袋里装着所有关于郑少新的资料,从他的成长经历到他的家庭背景,他的喜好,以及他可以探查到的关系网。
柳相对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今年应该六十左右,他的父亲是个赌鬼,在他年纪不大的时候为了躲债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讯,而养家教子的重担则落到了他的母亲身上。
年轻时候的郑少新不怎么学好,劳改过,耗费了他八年的时光,也正是郑少新被关进少管所的时候,他的母亲开始信佛,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的虔诚,让人叹为观止。
进入少管所还是在他16岁不到的时候,罪名是故意伤害,起因是他的母亲,已经没有案宗可以考证具体原因,但所有人知道的就是他脸上的那道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差一点死掉,据说是为了挡住砍向母亲的菜刀。
郑少新出狱以后开始崭露头角,聚拢了一些在少管所和监狱里面结识的劳改人员混迹社会,先是霸占水果批发市场强买强卖,接着发展到菜市场,然后是控制班车线路,集聚了一些不义之财,后来逐渐发展到在主城区店铺收取保护费用,暗地里查实的还有放局开赌场,替人收债提油水,甚至是敲诈勒索,总之能想到的坏事,他基本全干过。
慢慢的他越来越有钱,在城里置了房产,也买了车,可他所做的一切没有逃过母亲的眼睛,于是这位母亲坚决没有接受郑少新为她置办的一切,坚持着住在老宅,并且用自己不多的收入接济着邻里,在老家的风评很好。
郑少新在社会上的作为村子里很多人都知道,虽然人品评价很低,可对于他的孝顺很多人还是竖起了大拇指。
母亲坚持着不去城里,郑少新没有办法,可他每周固定会回家两次看望母亲,虽然母亲对他的态度很冷淡,可这个回家的规律他却从来没变过,每次回家都会给母亲买很多稀罕的东西。
乡亲说母亲虽然一次也没有留下过,可他依然坚持着往回带,家里的活计只要郑少新赶上,肯定也是亲自动手干,包括换瓦修墙的,从来没有假手于人。
在郑少新的心里,母亲大过天。
......
柳相对在心里回想着这些资料,有些唏嘘。他将裹得很厚实的长袖上衣解开了一个扣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低头摸了摸鼓鼓囊囊的上身,柳相对有些踏实。
人在生下来的时候是不分善恶的,环境和经历能改变一个人,可很难改变一个人孝顺的本心,坏人的心里也会有牵挂和无法割舍的东西,就比如郑少新,他最大的割舍不下,就是他的母亲。
这已经是柳相对从刑警队出来的第二天的夜晚,这两天以来他那里也没有去,一直扎在这个村庄,白天串门跟街坊四邻聊天,晚上一个人孤单的坐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房子里久久不睡。
他在等人,等着一个他认为会注定回来的人。
这是郑少新的祖宅,他的母亲一直居住的老房。
夏天的天气是善变的,前一刻可以艳阳高照,后一刻就可以大雨倾盆,同样,前一刻有月在天,后一刻就可以乌云密布,然后大雨滂沱。
雨来的很急,有风,风吹着雨点飘进了开着窗的屋子。
柳相对起身关上了后窗,那里正对着后院。
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雨夜,接着传来了震耳的雷声,柳相对站在低矮的窗子里面,玻璃上映着自己稍显憔悴的脸,而闪电照亮的后院窗下,有一张脸。
一张带着刀疤的脸。
柳相对把住窗扇的手停在了那里,他只是僵住了两秒钟的时间,然后冲着这个站在雨中的黑影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