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相对是孤独的,他像一个丢了灵魂的鬼被扔在了这繁华的人间。
他马不停蹄的忙碌,就是为了让自己忘记。
忘记自己是一个重生的怪胎,忘记自己是一个‘老迈’的大叔,忘记自己与周围所有东西骨子里的不同。
他有很多很多话,可他找不到人诉说,他有很多很多想念,可他找不到想念的人,他跑不赢时间。
虽然他看见了依旧年轻的父亲,可他还是惦记已经华发丛生的父亲,他知道现在的妻子依旧年轻,可他依旧惦记那个已经人到中年的妻子,他不知道他的女儿现在在哪里,这一世,还会不会有她。
世间一切依旧,只是,他在乎的,都不在。
他就像被装在别人躯体里的灵魂,过着别人的人生。
他刻意的忘记,他快要忘记了,可这首歌让他想了起来。
他爱听的歌曲,在刚刚发行的年月,他已经听了二十年。
......
当吉他华彩的部分出现在歌曲的正中间,柳相对忽然间从混乱的记忆和时空中回过了神来,他用力的摁下了停止键,就像用力的摁住了他所有的过往。
音乐戛然而止,泪水流不回去,柳相对很随意的拂了一下脸颊,让泪水的痕迹随着袖子消失不见。
他举起了右手拂上了脸颊,肩膀上有伤口,可他竟然没有感觉到疼痛。
“你...你没事吧?”
温秀逸也似乎察觉了这一瞬间柳相对的不同,她轻声问了一句,然后走到了他的对面。
柳相对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他指着随身听对着温秀逸说道:“这首歌真好听,把我感动的都哭了,真好听......”
柳相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啥,他一直说着好听。
“要是喜欢卡带你先拿走,机子也拿走,啥时候听腻了,啥时候还我。”
温秀逸没说将随身听送给柳相对,她隐约觉得这个男孩子不可能随便接受别人的馈赠。
“还是不了,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要想听了,直接来你这里拿。”
柳相对此时已经完全清明,他没有跟温秀逸客气,也没想总让自己陷入这种混乱的回忆。
“好吧,随你。”
温秀逸没有坚持,接过柳相对递过来的随身听,笑着说道:“能让一个大老爷们听哭的歌儿,我得认真的再听一遍。”
“是小老爷们!”
柳相对更正了温秀逸话语中的用词,一脸的郁闷,“我刚刚16岁,不算大。”
“哈哈,我一直当你60的。”
温秀逸跟柳相对在一起感觉格外的放松,她觉得让柳相对一脸窘相实在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走了,该开饭了。”
温秀逸的话音还未落,客厅就传来了温书记招呼吃饭的声音。
......
晚餐很是丰盛,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虽然菜肴很精致,但确实没有什么出格的菜品,这让柳相对对温书记的评价又高了一层,从一些细节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质,温书记,绝对是一个两袖清风,表里如一的好官。
酒是茅台,这个可以有。
温秀逸靠着柳相对坐在了背门的位置,而温书记硬是拉着柳如山坐到了主位,温书记家没有那么多规矩,于是在座位上又多了一位保姆,温秀逸叫她白姨,听说已经在这里干了好几年。
“如山老弟,咱们在这里没有这么多讲究,我大你几岁,就托大叫你老弟了,你呢,也别叫我书记,叫我温哥,这个听起来顺耳。”
刚开席温书记就定了基调,让柳如山惶恐莫名,同时也感激莫名。
柳相对微微一笑,能做到市委副书记的人,绝对不会是一般人,就算如何的刚正与清廉,为人处世和体察人意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寥寥几句,就彻底拉近了与他们的距离。
饭间的气氛非常热烈,温书记妙语连珠,柳如山从开始的拘谨到后来的应付自如,再加上柳相对仗着年龄优势时不时的插科打诨,引的温秀逸也偶尔出言善意讥讽和调笑,让两位长者把一瓶白酒对撅以后还没有尽兴,直到温秀逸出面强行制止了温书记要再开一瓶的无理要求,宴席才尽欢而散。
其实席间温书记一直在观察着柳氏父子,柳如山在体制内养成的谨言慎行,在商场养成的七窍玲珑让他非常满意,而让他更为印象深刻的是柳相对,这个还年轻的小伙子。
他发现柳相对对自己发言时机的掌握和调节气氛非常在行,见缝插针,语言幽默却不失严谨,随意却不失恭敬。
更让他感到愉快的是他又看到女儿那种打心眼里的开心和愉悦,她与这个年轻人之间那种默契和随意,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妻子还在的那些年,那个活泼开朗,喜欢戏弄人的女儿,又回来了。
她在慢慢的改变,越来越好。
这让他觉得很温馨。
自打妻子离世以后,他就很难看见女儿脸上这种发自心底的笑容了。
他觉得柳相对这个孩子很不错,非常不错。
吃完了饭,抽了根烟,聊了阵家常,柳如山抬手看了看表,已经指向了夜里九点,于是起身客气的向温书记辞行,他知道,今天这顿饭吃的很愉快,至少,由原来的与温书记单纯的认识,发展到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