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心中颇为意外。</p>
只是，朱允熥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脸色逐渐的平复下来。</p>
随后他更是幽幽道：“陈朝王族之人，竟然会主动投诚，孤当真是意料之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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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轮到陈琼心中一跳，诧异不已。</p>
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抬起头，仅仅是看了一眼正坐在上方注视着自己的朱允熥后，便立马又低下了头。</p>
“卑职不敢，卑职乃是一介投诚献城之人，在大明上国真龙子嗣面前，不敢以陈朝王族自称。”</p>
陈琼谦卑到了极点，可心中却是倍感诧异，不知自己安南陈朝王族的身份，又是如何被这位年轻的大明皇太孙所知晓的。</p>
朱允熥闭上了嘴，伸出手，默默的捏住茶杯，浅尝慢品。</p>
朱高炽便冷冷一笑，接过话来：“不知陈城主，究竟想要什么？”</p>
问完之后，朱高炽看向正在品茶的朱允熥，摇摇头有些无奈。</p>
陈琼几度挣扎纠结，最后将脑门重重的磕在地上，磕的是砰砰作响。</p>
“卑职还请上国大军，能出兵南下，从那奸佞黎季犁手中，接回原来的安南国主陈暊。”</p>
“哦？”这一次，朱允熥脸上的表情可谓是丰富多彩，却目光平静的开口道：“城主当真希望大明就回安南的国主？”</p>
在大明来到安南之前，安南陈朝国主是被称之为陈艺宗的陈暊。</p>
此人在陈朝为官，一路走到了左相国加封大王。</p>
然而后来陈裕宗驾崩，又没能留下后嗣，陈朝便拥立了杨日礼继位。只是奈何这杨日礼能力平平，骄奢淫逸，日事宴游，喜好杂技之戏。更要行复杨姓，被陈朝王族反驳。随后太宰恭靖王力抗而败被杀，这陈暊便闻风而逃。</p>
在出逃途中，更是几次意欲自尽。不过幸运的是被左右麾下阻拦，直到当时也在外逃的陈朝王族宗室和陈暊相会，王族拥立陈暊为国主。</p>
陈暊在经过宗室和官员三请之后，勉为其难的登基，率众杀回国都废黜杨日礼为昏德公。</p>
而然，这陈暊终究并非有才能的人，身为安南国主期间，国内叛乱不止，更是对外戚黎季犁格外倚重。就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交到对方的手上去培养。</p>
而在原本的历史上，即便没有大明的介入，要不了两年，那位外戚黎季犁就会在陈暊驾崩之后，开始把持安南朝政，最后一步步的篡夺权力。</p>
直到大明在经历了那一场靖难之役后，借着恢复陈朝正统的由头，将安南一举变成了大明的交趾道。</p>
哪怕眼前的陈琼是安南陈朝王族成员，可面对日益昏渎，识人不明，倚重外戚奸佞的陈暊，恐怕也很难有求着大明出兵救回的可能吧。</p>
能做出投诚献城之举的陈琼，就不可能是个愚忠之人。</p>
而陈琼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亦是支支吾吾，难以回答。</p>
朱允熥饮了一口茶，澹澹的冷哼一声。</p>
朱高炽便当即开口，对着陈琼询问道：“城主，既然你说陈朝国主和王族都已逃亡南边，那么谅山关和大罗城那边，如今又是何人主持军政要务？”</p>
终于不用纠结如何回答那个艰难的问题，陈琼立马抬头看向朱高炽：“是司徒陈元旦，他在国主被奸佞黎季犁劫走之后，便领着大罗城里的官员和军队，指挥谅山关的战事，在谅山关和大罗城之间铸造防线。”</p>
朱高炽的脸上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显然对这个回答是知晓的，便说道：“是那位作出‘人言寄子于老鸦，不识老鸦怜爱否’的人？”</p>
陈琼点点头：“正是司徒陈元旦。”</p>
朱高炽点点头，又问道：“既然安南国主都已经被……”</p>
“清化城中的百姓都去了何处？”朱允熥插嘴打断了朱高炽的问话，目光直视仍跪在自己面前的陈琼。</p>
只要不是那个致命的问题，陈琼无有不从，无忧不回。</p>
“那奸佞黎季犁闻听上国大军前来，便立马在大罗城中洗劫国库，假传国主之命，调集亲军护送着他们南下，当时他们进了清化城歇息。</p>
卑职竟不想，那奸佞不光是假传国主之命洗劫了清化城府库，逼迫城中士绅权贵缴纳金银粮草，还散播谣言，说上国大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上国官兵都是吃人的魔鬼。</p>
城中百姓被鼓动吓唬的，都偷偷逃出了城去。”</p>
说完之后，陈琼似是想到了什么。</p>
他又勐的直起身子，目光直视着朱允熥，然后才默默的低下头，沉声道：“启禀太孙殿下，去岁大明上国的广西道遭遇安南官兵洗劫，都是那奸佞黎季犁所为，是他派人去广西道的。为的就是希望借助上国之手，铲除了安南陈朝国主，好让他能够借机上位！”</p>
朱允熥默默一笑，却是在陈琼紧张的注视下，挥了挥手。</p>
“大军行进，颇为劳顿，孤要歇息一二。明军于清化城中诸事，还是城主多多从旁协助。”</p>
陈琼哪里敢不答应，点着头就弯着腰从地上爬了起来：“卑职晓得，卑职晓得，定不负太孙殿下重托。”</p>
说完，便一路退出到了茶室外，小心翼翼的合上屋门，这才离去。</p>
随后。</p>
茶室之中便只有朱高炽在冲泡茶叶，往茶盏中倒茶的水声响起。</p>
朱允熥皱眉沉思，良久之后方才开口道：“你觉得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p>
朱高炽耸耸肩，放下手上的茶具，拍拍手道：“救陈暊是假，要杀他是借机逼死陈暊是真。投诚是真，但他同那黎季犁一样，也觊觎安南的国主之位。”</p>
“他知道我们的身份，自然也知道大明要收安南为交趾道。”朱允熥表达出了不同的意见。</p>
朱高炽却是默默一笑：“广西、广东、云南都在施行土流并行的政策，新征下的安南又能如何？大明总是要有安南本土之人，替朝廷去处理一些不方便大明来处理的事情。”</p>
“那么如今这个已经名存实亡的安南国主之位，就不是他陈琼的最终目的了。”朱允熥澹澹的说完，喝了一口茶，便又道：“茶汤澹了。此地茶种，终究是不如我大明的。”</p>
朱高炽撇撇嘴：“只要他在安南立下功劳，就会谋求去应天城当个富足公侯。”</p>
朱允熥哼哼道：“那么，现在留在大罗城，组织安南的留守官员和军队，挡在谅山关那边的司徒陈元旦……”</p>
“自是与那安南公认奸佞黎季犁乃是一伙的奸臣贼子！”朱高炽当即沉声回答。</p>
这个回答很合自己的心意。</p>
于是，朱允熥放声大笑：“那么我大明不远万里前来安南……”</p>
朱高炽用不容置疑，义正言辞的表情和语调高声回应着：“自然是大明前来替安南镇压叛乱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