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听完宇文城的“翻译”,爷爷奶奶才明白,笑着说:“哈哈!明明说得对!他们别有用心。”
爷爷奶奶嘴上一边说,心里就一边想:还不满半岁就知道“别有用心”,这要到了两三岁、五六岁,得成什么样?长大了得成什么样?……好吧,没法去想。
姥姥见外孙竟然能和自己对话,激动得把外孙夸上了天。她可没想那么多“正常不正常”的问题,只知道自己的外孙是个“超级绝世大天才”,一边夸一边就念叨着替外孙做好了人生规划:“嗯,半岁学会说话,一岁学会读书写字,一岁半学会数学,两岁学完小学课程,三岁学完中学课程,四岁学完大学课程,五岁……”
姥爷微笑着打断了她:“照你这么说,你是打算让明明十岁就退休吗?”
“去!臭嘴!”姥姥斥了姥爷一句,翻回头继续说:“五岁读完博士,六岁开始做研究、著书立说,七岁成为世界知名的大学者、大师,到时候好多比他大十几岁、几十岁的人都来向他请教,给他当学生……哈哈……”
宇文城被钟妈妈逗得忍俊不禁。他也知道钟妈妈是在开玩笑。可宇文明毕竟还只是个婴儿,哪怕他绝顶聪明,人情世故这种深奥的东西还是远远超出他的理解范围。看着姥姥嘻嘻哈哈地为自己做规划,他正颜厉色道:“咬咬不能拔niao’ju讲!宁宁要健汤情讲、熊序渐竟!”
姥姥似乎和外孙心有灵犀,只听了一遍就知道了宇文明说的什么,笑道:“哦,明明让姥姥不要拔苗助长,明明要健康成长、循序渐进?”
“嗯!嗯!”宇文明晃着身子点头。
“对!明明说得对!明明是个健康快乐的小宝宝!”
钟毓媛每上八天班回家休两天,每次回家都会看到一个全新的宇文明。要不是对丈夫有着充分的信任,她真会觉得宇文城可能带儿子去过“那些”地方,对儿子做了些什么。不过眼看着宇文明每次见到自己都手舞足蹈、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地叫“咩咩”,该说说,该笑笑,该爬爬,该吃奶还吃奶,该玩耍还玩耍,该撒娇还撒娇,除了聪明,其他方面和别的孩子一模一样,她也就放心了。进入七月份,天气最暖和的时候,她和宇文城打开婴儿车的封闭罩,给宇文明穿戴好,把他推出了家门,宇文明第一次呼吸到了纯自然的空气。
小钳湾里阳光明媚、波平浪静,一丝风都没有,气温破天荒地升到了十五度。宇文明坐在婴儿车上,两只眼睛、两只耳朵加上一个鼻子一张嘴都不够用,一刻不停地转着脖子,恨不得把周围所有的东西都看个遍、听个遍、闻个遍,恨不得看见什么问什么,想起什么说什么。
来小钳湾散步的人不少。难得天气这么暖和,大家都想出来透透气、晒晒太阳。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坐在婴儿车里、长得像洋娃娃似的宇文明。瞧他的外表,应该还不满一岁。可听他咿咿呀呀的跟身边的爸爸妈妈谈笑风生,又不像是未满周岁的样子。另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妈妈走上前来,笑着问宇文城和钟毓媛:“你们的宝宝?”
“是。”钟毓媛也笑着答道。
“几岁了?”
“七个半月。”
“七个半……”对方一时语塞,张口结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才七个半月,就会说话了?”
钟毓媛指着推婴儿车的妈妈,看着宇文明说:“明明,叫阿姨。”
“阿姨吼!”
对方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不以为然的表情:“别开玩笑了!他至少有一岁多吧?就是长得显小——嗯,挺可爱的。”
“阿姨,我惊的系七个棒若!”遭到别人的怀疑,宇文明很不乐意。
“哟!小宝宝真聪明!你说的什么呀?”
“我惊系七个棒若!”
钟毓媛蹲下身贴住宇文明的脸,和宇文明一起仰头望着“阿姨”,学着宇文明的口吻嗲声嗲气道:“我真的是七个半月!”
出于礼貌,年轻的妈妈没有刨根问底,主动换了个话题:“男孩女孩?”
“年孩!”宇文明抢着回答。
钟毓媛跟着点头笑道:“是男孩。”
“哦,我的宝宝是一岁两个月,他得叫姐姐了。妮娜!快看小弟弟!”
一张圆圆的、胖嘟嘟的小脸探出了婴儿车,望着宇文明的方向,挥着小手发出尖厉的一声:“啊——叽呀呀!”也不知道是叫弟弟呢还是单纯地表示兴奋呢。
宇文明很有礼貌地冲着小胖脸叫道:“夹夹吼!”
年轻的妈妈替女儿答道:“小弟弟你好!”
附近散步的人也听到了这里的对话。一听说这个男孩才七个半月就能像大人一样说话,三三两两全凑上来,围住了宇文城一家三口。其中一对夫妻认出了他们,那位妻子就热情地打起招呼:“是你们呀!”
宇文城和钟毓媛也认出了对方——前两次给孩子做体检的时候他们在医院里见过,还聊了几句。这位妈妈挺热心,指着宇文明对那些半信半疑的人解释道:“我见过这个宝宝,他叫明明。他真的只有七个半月,是三〇一年最后一天出生的。他可是个超级小天才!你们瞧,你们这么怀疑他,他都不开心了!”
果然,坐在婴儿车里的宇文明也不笑也不动也不说话,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既像惊恐又像惊奇又像生气,抿着小嘴仰望着矗立在自己周围的这些陌生面孔。
“哦?是真的呀?”
“爸爸妈妈一定花了不少心血吧!”
“他会说什么?”
钟毓媛对围观的人笑道:“明明从没见过这么多人,有点紧张。不过他可不胆小。明明,向大家问个好吧?”
宇文明仰脸看着妈妈:“大——家?”
“对呀!明明,这些叔叔阿姨们都很喜欢你,还有这位小姐姐也很喜欢你,你可以叫他们‘大家’,向‘大家’问好。”
宇文明忽闪着大眼,顿了几秒,怯生生地说道:“大——家——吼!”
“哇!”围观的人无不称奇,纷纷拍手称赞。一个不满两岁的小女孩也跌跌撞撞地走到宇文明身边,小手拍着宇文明的胳膊叫:“弟弟好!”
宇文城和钟毓媛都没吭声。宇文明抬起自己的手,也拍了拍小女孩的胳膊,笑着说:“夹夹吼!”
众人的称赞变成了欢呼,还有人打着口哨,就像一群球迷目睹了一粒绝妙的进球。欢呼过后,这个也和宇文明打招呼,那个也向宇文明问好,宇文明“休休”、“阿姨”、“夹夹”、“嘚嘚”地叫了半天。
一阵微风从海面上吹来,挟带着海水的凉气。一名中年男人说道:“快把孩子推回家吧,天气马上就要变冷了。”
带着小孩的爸爸妈妈们急匆匆地说了声再见就领着孩子回家了,宇文城和钟毓媛也赶紧扭转车头往家走。离开的时候人们还在向宇文明道着别,宇文明也挥起双手连声说着:“大家jiai见!大家jiai见!”
进了家,换好睡衣,把宇文明放在床上,钟毓媛坐在他身边,眯起眼笑着问:“明明,高兴吗?”
“叨兴!”
“见到那么多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你不紧张吗?”
“井——将?”
“就是不像平时和爸爸妈妈在家里一样,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觉得有那么多人看着你,好多想说的话、想做的事都不敢说、不敢做了?”
“米有!”宇文明摇头。
“哇!你可真勇敢!”
“嗯!勇——胆!”宇文明坐在床上一边拍手一边笑。
绿岛的夏天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宇文明没呼吸过几次自然清新的空气,就又不得不躲到封闭罩里才能出门。这时候,他已经能扶着爸爸妈妈的身体自己站起来了,嘴里也已经长出了四颗门牙。
只要天气不太冷,宇文城、或者宇文城和钟毓媛一起,还是会带着宇文明出来散步。碧州就那么点大,以小钳湾为核心的新城区总共不到六千人,能经常出来散步的更少,一来二去相互之间就都成了熟面孔。天赋异禀的宇文明经常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宇文城不喜欢当“焦点”,所以每次只要是他一个人带儿子出来,就尽量远远地躲开人群,在人迹罕至的海边或者连脚印都看不到的内陆推着儿子转几圈就回家。偶尔遇上一两个人不要紧,互相问个好就过去了。钟毓媛可不同。她不会主动去当“焦点”,但也不刻意回避“焦点”。绿岛本来就这么荒凉,人气不旺,要是再躲着别人,那岂不是“自绝于世”了吗?宇文明总要和人交往、要融入社会的,不可能每天看着冰山雪地、跟着野兔子和北极狐过生活。
日子长了,人们都熟悉了这对小夫妻的性格,再往后每当看见宇文城一个人带孩子出来,就尽量不去打扰他们。如果是见到宇文城和钟毓媛一起推着孩子出来,就会走近了聊几句,逗逗宇文明。环境最容易影响人,尤其对于飞速成长的婴儿。宇文城毕竟所见所闻有限,想法也有限,语言也有限,和宇文明两个人就算聊得再欢,也比不上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教给宇文明的东西多。宇文明对世间万物的认识、对生活和社交语言的掌握,至少有一半得益于这种开放式的交流。久而久之,宇文城也承认了这一点。不过道理好懂,本性难移。凡是他单独和宇文明出门的时候,还是会有意无意地避开人多的地方。宇文城还给自己这么做找了个理由:儿子并不缺少开放式的交流,时常让他有单独玩耍的机会也是件好事。
随着身体一天天长大,宇文明吃母乳(包括人工母乳)越来越少,吃饭越来越多。各种麦饭、米饭、水果泥、蔬菜泥一样一样添加到了他的食谱中,后来又加上鸡蛋泥、肉泥,再后来就是小颗粒的面食、水果丁、蔬菜丁和肉丁,直到和成人吃几乎同样的东西。三〇二年年底,宇文明迎来了自己的一周岁生日。钟毓媛特意订做了一个水果蛋糕,为宇文明安排了他生命中第一场生日晚宴。
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大爷、大娘、哥哥、姐姐们的全息图像悉数“驾到”,在客厅里围成一大群,唱着生日歌,向宇文明祝贺生日。生日歌唱罢,宇文明吹灭蜡烛,奶声奶气地说出了他早就想好的致谢辞:“谢谢爷爷、奶奶、咬咬、咬爷、大爷、大娘、二大爷、二大娘、三大爷、三大娘、四大爷、四大娘、大嘚、二嘚、三嘚、四嘚、五嘚、nn夹夹、圆圆夹夹,谢谢爸爸、咩咩!希望大家每枪宁像我一样开星、快热!”
考虑到有的人听不懂宇文明的“婴语”,钟毓媛用喜庆的文字框把儿子说的话同步展示了出来。大家一面读着文字框里的字一面听宇文明说,一个个都忍不住笑。笑的同时,也在心里暗暗称奇。四大爷四大娘就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女儿:囡囡圆圆已经两岁半了,平心而论,要她们说出像宇文明这样的一番话来,恐怕也要费不少功夫。而宇文明才刚满一岁,刚刚能一个人站住,一迈步就跌跌撞撞,智力发育竟能这么超前……他们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妒意,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好笑。
在宇文城和钟毓媛的精心呵护下,宇文明从蹒跚学步到步履稳健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每次体检,医生都对宇文明的身体状况赞不绝口,对他的心智发育更是“见惯不怪”了。一年半时间里,宇文明没有任何病例记录,连最容易烦躁、最容易出麻烦的“半岁期”和出牙期都平平稳稳、安安静静。一岁六个月的体检结束以后,医生竖着大拇指对宇文城和钟毓媛说:“你们的儿子身体这么健康,既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份厚礼,也是上天对你们的眷顾。你们可以去问任何一对父母——我敢在这里保证——任何一对父母,只要孩子完全是由他们自己抚养的,绝不会有比你们儿子更让人省心省事的了。”
宇文城和钟毓媛一边笑着点头一边连连道谢,宇文明也仰起脖子一本正经地对医生说:“谢谢医星!”
医生拍拍宇文明的小肩膀,意味深长地勉励道:“小伙子,好好利用你这副好身体和你这个好脑瓜!既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父母,更为了全人类!”
宇文明点头:“嗯!”
从医院出来,宇文明和爸爸妈妈手牵着手走在路上。宇文明走在中间,抬起头看了看宇文城和钟毓媛,问:“爸爸咩咩,为行么系全人yèi?”
钟毓媛看看宇文城,宇文城看看钟毓媛,两个人都笑了。钟毓媛俯下身子轻轻地对宇文明说:“医生是在鼓励你,让你健康成长,为全人类做贡献!”
“为行么要对全人yèi跺洞献?”
“因为你是人类的一份子啊!每个人都是人类的一份子,都要为人类的发展进步贡献自己的力量,那样他的生命才有意义,他才能过得幸福。”
“nià我要系努意跺治己的系,跺治己喜欢跺的系,算不算为人yèi跺洞献?”
“明明,只要你做的事不损害别人的利益,又是有意义的,就是在为人类做贡献,我们每一个人也都是这样做的。”
“行么系有意义?”
“就是做既让自己开心、也让别人开心,或者哪怕不让别人开心,也至少不会让别人难过的事。”
“哦——”
钟毓媛也不知道儿子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她相信儿子是能听懂的,以儿子的天赋,以她对儿子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