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城区,圣森大街。
可莉莎呆呆地站在眼前这座“宅邸”前,凝望着面前的事物,双眼失神。
她不明白,像是大脑被三百公斤的东西砸中了一样,瞬间碎成无可弥合的碎片,所有思绪都在这一刻终止了。
就在刚刚,一切似乎都还正常。
她还和那些荒野上的流浪者不一样,她有家。有被称作亲人的人,有一颗滚烫的,可以去爱别人的心,也渴望能被别人爱。
就在一个月前,她任性妄为的从这里出发,瞒着所有人,跳下三楼开始了自己的冒险。
她早年流浪荒野,从记事起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或者家在何方。要不是被这个善良的萨弗拉人所救,早就死在流浪者的巨锤之下了。
实际上他们不是亲兄妹,都只是父亲收养的而已,不过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他们早就与真正的亲人无异。
她还能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可弥的时候,这个鲁珀脸上那温和的面孔,还有父亲那同样温和的口吻:“可莉莎,以后他就是你哥哥。”
虽不是血缘至亲,但早就更胜亲人。
她只是单纯的想带回一些东西,想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想要找回曾经的那份温暖。
而现在似乎所有都变了,眼前的是一片焦黑的废墟,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精贵的装饰品砸碎一地。地面上似乎还有残存的厮打痕迹。只有那个依稀可见的家族印记还在那里,凄凉的凝望着她,像是在泣怨责怪。
墙壁上写着不少短句,可莉莎僵硬的偏头,让自己看向上面的字眼。
“杂种!”
“败类!”
“城市的耻辱!”
“阴险的小人!”
以及更多的,不堪入目的言论。只有单纯的,不加掩饰的恶意,似乎要活生生的把她的心脏剥开,血淋淋的无法直视。
她咬了咬牙,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任何事情,步履蹒跚,缓缓走进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在一楼大厅环视一圈,空无一人,她不死心的继续翻找着。风一般的冲过每个房间,让自己的呼吸尽可能保持平稳。
每一个房间,每一个曾经完好的地方。
每一个曾经的记忆,每一个曾经留下过美好的角落,已然变为难以直视的焦土。
自己的房间理所当然的没有人,那架精致的钢琴也已经破裂开来。
里面有一个鬼鬼祟祟的流浪汉,被这声大门的爆响吓傻了。
她直接冲了过去,死死抓住他的领口拉在眼前,盯着他的眼睛大吼出声:“这家房子原来的人呢,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流浪汉被满身戾气的可莉莎吓住了,尤其是看到她背上的轻弩过后,更是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对、对不起小姐,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
“求求您了小姐,放过我吧。”
可莉莎咬了咬牙,将他扔了出去,转身再度夺门而出。
“可弥,哥哥!”
“你在吗?”
气喘吁吁,直接推开那扇她无数次推开的大门,仍旧是空无一人的冷清包围着她,还有空气中淡淡的尘埃。
房间里的设备出奇的多,复杂精密的机械臂,某种加固的复合机床,现在都已经被火焰灼烧而完全报废。
上面零零星星的标尺划得整齐,在工作台上散落着几页纸,上面标注着整整齐齐的尺寸注释。
这里本应该是他的工作间,这里不可能这么乱的,他对这些有一种病态的执着了。
当看到某种事物时,可莉莎如遭雷击,怔怔的将视线凝固。缓缓走到那架熟悉的工作台旁边,伸出手缓慢地触碰到放在上面的东西——改装完毕的机械引擎,也已经理所当然的损坏了。
心犹如沉浸在冰窟,可弥不可能把这种东西不带在身边的,除非...
“呼!”
心头猛的一疼,重重出了一口气,她努力不让自己向最坏的方向去考虑。心乱如麻促使她忍不住向外逃去,好像这样就能逃避这种事实。
“啊呜!”
脚下被散乱的杂物绊倒,狼狈的绊倒在地。那个损坏的引擎也因此而飞了出去,摔在地上砸的粉碎。
眼眸微悸,她咬了咬牙,回首看去,绊倒她的竟是一个在地上的八音盒。
美妙的旋律,精细雕刻的花纹。
由于可莉莎的触碰,八音盒启动了。
盘旋在盒子中的飞蝶,还有那滴滴答答的摇摆器。敲在一个固定的贴片上,共同演奏出和谐的音律,然而在这种场合下只显得讽刺。
直到演奏停止,一道荧光从盒子中炸出。可莉莎认出来了,那是可弥的源石技艺。
荧光在空中闪烁交错,只拟合成了简单的四个字。
“生日快乐。”
荧光照亮了附近的漆黑,也映出可莉莎失魂落魄的表情。
只有爱的太蠢太天真,才会把冷落当成忽视。
只有最佳契合的灵魂,才能把温暖带入心底。
明明抓住过美好的东西,却因为疏忽大意流失于指缝中。
她突然明白这么几句话的意思了,烧得火红的心冷寂下来,凝成无法治愈的伤痕。
怔怔的捧起那个还能称之为礼物的东西,可莉莎什么都不在乎了,现在只要让家人出现在身边,她甚至可以对整个世界吼出“去他的!”
紧紧地把八音盒抱在胸前,瘫坐在地痛苦的紧闭双眼。她努力用自己最虔诚的心灵祈祷,向所有已知的神明祈祷,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窗台上的几盆紫荆兰还散发出温暖的光,上面施加了可弥的荧光法术,在这里显得有点凄清。
“可莉莎姐姐?”
正当她迷失在这里的时候,身边一个轻微的声音软软开口。她猛然回头,是一个表情哀悯的鲁珀男孩,一时让她有点恍惚:“可弥?”
“我不是。”
可莉莎恍惚间眨了眨眼,面前的身影清晰起来,也让她失望了,这是北城区她见过的一个孩子。
那男孩面无表情的低了低头,看着落寞的可莉莎开口了,话中隐有劝诫。
“姐姐,快离开这儿吧,你已经被坏人盯上了。”
他想了想,单纯的补充道:“你帮过我们,我们还记得去年冬天你给我们救命的食物。”
“我们不会看着你死的。”
四周走出来数个脏兮兮的孩子,带着或紧张,或善意的目光,慢步围拢了过来,让可莉莎怔了怔。
“发生了什么?”可莉莎这冰冷而毫无感情的语气让男孩皱了皱眉,他想了想,尽量以平和的口吻把事情说出来。
“姐姐,你们被议会定义为叛乱者。”
“什么罪名?”
“...呃,你真的要听吗?”
见她微微抬头,眼神中的哀伤几乎能让人窒息,男孩面容微颤,支支吾吾的开口:“暗中密谋反抗城市,利用瞭望塔权限谋私,隐瞒火焰异象。”
呼吸粗重起来,可莉莎接着道:“这里是谁干的?”
“城防军,他们把这里给...抱歉,我们没能干些什么。”男孩有点内疚。
可莉莎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止不住的重复着:“可弥呢,可弥他?”
“还有父亲?!”
男孩变得艰难起来,黯然神伤的盯着她:“姐姐...他们...”
“喂!你们是什么人?”
传来的厉声呵斥让鲁珀男孩身体猛的一颤,身上蓬松的毛发也一根根竖了起来,急忙扯着可莉莎的手臂:“姐姐,快走了!城防军来了啊!”
“被他们抓住,你会没命的!!”
然而不管怎么拉,可莉莎都犹如一潭死水般,低着头喃喃自语。眼神中毫无波澜,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精致的八音盒。
几个城防军大步而来,狐疑的看了看这里的情况。看到几个鲁珀孩子围在这里有些不耐,开口道:“小孩们,不要在这里多停留。”
“这个罪人的地方将会被重建,不过已经是古兰德的土地啦。”
“哈!冯克劳斯家族最后就落得这么个凄惨的下场,啧啧,真惨呐。”
“可不是,前两天从这里抬出去一个被射成筛子的家伙。还有那个负责人,现在还挂在城头呢,连个收尸的也没有,唉。”
“噗嗤,这就是贵族吗?我看也不比我们的命值多少钱,呸!”
可莉莎闻言微微抬头,双耳微颤,用阴狠恣意的眼神死死刮向几个笑意满面的城防军:
“你-们-刚-才-说-什-么?”
脖颈上的紫水晶放出剧烈的热量,无比强烈的灿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宅邸,驱散了所有的黑暗,让整个废墟都笼罩在无边无际的紫光中。
“呵呵呵,城防军是吗?都是你们做的是吗?”
可莉莎苦笑几声,缓缓站起身来,整个人沐浴在项链的光芒中。
她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了一小块焦黑的石板,现在上面已经被紫光完全覆盖,塑型成为了一个新的形态,犹如一把闪亮的光剑。
可莉莎睁开眼睛,缓缓转过身举起光剑对准几个城防军,惨淡的笑着。其实那或许根本不是笑,是另外一种无可表达的苦涩。
“我们什么错事都没有做过,我们只是努力想让世界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