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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段时间和病人的接触后,我才明白原来精神病患者远非我们想象中的可怕。在药物和管理制度的控制之下,他们变得非常老实、顺从。

在住院部内,无论你是谁(病人除外),只要你身上穿着一件白大衣,让这些病人往西,他们决不会向东。除了个别处在亢奋期的病人无动于衷外,其他人甚至连发发牢骚都不敢,远比伺候那些老年科病人吃喝拉撒的强。可以说在精神科医护人员享受着上帝般的待遇,老年科的护理人员则要辛苦多了。然儿,想要这些精神病人完全听命于你,还要学习一些非常手段,那就是如何使用约束带。

约束带其实就是一尺来宽的长布带子,大多呈白色。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把它打成个圈,把病人的手脚从圈中套住绑在病床的四角,使其不能动弹,名曰:约束。这种绑人的好处在于,无论病人在床上怎样挣扎躁动,都不会对其四肢腕部造成损伤,通常戒毒所也会用这种方式帮助吸毒者戒毒。一般的病人被绑上一半天就招架不住了,,嘴上一服软,医护人员的威望就算提上去了,至少眼前这个刚刚吃过约束之苦的病人不会再肆意滋事了。特殊些的病人就要长时间的约束了,那便是一种床上吃床上拉的生活,有些病人是能够忍受的。这种情况就需要另一种非常手段了,那便是电针。

电针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工具。其主机是一个黑色的盒子,用来控制电流大小,几条被绝缘皮包着的电线插在主机一侧,电线顶点是个小夹子。在用到电针的时候,医护人员会把针灸扎在病人手上、身上或想予以打击部位的穴位上。比如说,一个嘴里不停骂骂咧咧的病人在床上绑了一个礼拜了,仍然见人就骂,这时就有大夫沉不住气了,从库房取出电针,把针灸扎在嘴角两侧的穴位上,用小夹子夹在针灸上,一点点增加电击幅度,直到病人求饶并保证再也不骂人为止。当然使用电针的权力只有大夫有,像我们这些连护士也不如的护工只能偷偷用,事后还要威胁病人:“电你没有?”“没有。”聪明的病人如是回答。

以上那些看似行刑的治疗地点便是在一个单独的房间:兴奋室。我正是兴奋室这套班唯一的管理人员。当然,领导不在的时候我还是会跑到大厅和大家一起看电视下象棋,这里比较有意思。

整个暑假当中,冯月时常来医院找郑午,可每次他们出去玩都要拉着我,这主要是冯月的主意。郑午不止一次向我抗议,说冯月和他一起出去玩,我怎么老是跟着凑份子。我说你丫搞清楚好不好,哪次不是冯月生拉硬拽我去的。后来我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尽量不和冯月打照面。冯月的脾气也很倔,常常见我不在扭头就走。郑午还是会向我抱怨,说要不是我,他们怎么会这样。这话一出口,便会遭到我的一阵暴拳。

新安医院有几个漂亮的小护士,那分别是和郑午、杨光一套班的苗雨洁,同大嘴一套班的卫琪,还有药房的方昕。这三个护士就算被拿到大学校园里也是比较出众的。不知什么原因她们都跑到这种医院,为祖国精神病科学做贡献?显然不是。或许正是因为国家卫生人才过盛,才被迫来尝试这种特殊护理的吧。三个女孩的相貌各有千秋,不相上下,惟独方昕特殊一些,她身上有种高贵的气质,那种气质不是假装出来的,没有一丝做作搀杂在里面,一个安静的女孩。苗雨洁和卫琪则要开朗得多了。她们都住在食堂边上的一排平房里,那是专门的女生宿舍。

背地里我曾一再鼓励杨光从这三个女孩子里挑选一个,免得他总是只身影单。以我的喜好,强烈向他推荐方昕,可他却宁死不从。杨光确实没有动过一点心思,好几次我刻意安排他单独和三个女孩中的任何一个在一起,可每次我前脚走开,他后脚就跟了出来。我问他为什么不谈一个,他说不知道,总觉得心里别扭,没有和冯月在一起时轻松自在。我问他是否还对冯月抱有幻想,他没说话,我说你别傻了,他和郑午都好大半年了,不是那么容易拆散的,他咬紧了下唇。

郑午则完全不同,只要逮着机会就会往女生宿舍里钻,拉都拉不回来。后来我问他,你这么做会不会觉得对不起冯月,他说冯月不会在乎这些的,再说她也看不见呀。有次我偷偷向冯月提起这件事,冯月果然像郑午所说的漫不关心。

大嘴这个人的花花肠子也是比较多的,再学校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和郑午一样打着游击战,和这个玩儿几天,与那个闹两天,一点儿正经没有。大嘴的特点就是那张嘴,忒贫。在他这里充分的体会到了人类嘴巴除了吃外的第二大特征。大嘴的这种自来熟、人来疯、口无遮拦加在一起,难免会让人产生烦躁的感觉。而他的侧重点也日见清晰,他瞄准的是方昕。

大嘴对方昕,所有人都在摇头,没有人看好大嘴,就连最不善言词的杨光都表示了对大嘴的同情,大嘴却满不在乎笑嘻嘻地说:“走一步算一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在这里的工作要远比眼科来得轻松,穿上白大衣往大厅一坐,看着电视喝着茶水,高兴了逗逗病人,心烦了就找个病人开涮。病人中有些是招惹不得的,比如说庞岩,那完全就是一个清醒的人嘛。像庞岩一样清醒的还有几个:住了三十多年院的老宋头,原本是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却在精神病院混过了这本该辉煌的后半辈子;还有住了二十几年的老王,全部病人中只有他手里拿着个收音机,这人很聪明,但据说当年他是因为一些事情生气,活活把自己小儿子砍死,又给自己脑袋上来了一刀,他让我看过,他的头上有着一公分宽深长的一道疤,还说小儿子要是活着跟我岁数相仿。庞岩、老宋、老王还有几个病人都是从其他医院转过来的,因为这里收费更为低廉。

这些病人的病因各不相同,深浅也不一样。有个叫李小凤的女病人,是因为连续三年没有考上大学疯的,她时常看着一个地方发呆,眼睛瞪得大大的,嘴不挺的唠叨着,偶尔还会蹦出几句英文,语调有时会突然变得慷慨激昂。若问她干什么呢,她会回答,打电话呢。我一直认为精神分裂患者的思想是很有创意的,如果行为不失控的话,说不定就是一个艺术家。

护士长则经常给我们讲起关于精神病人种种可怕的行为,以督促我们努力工作,夜班不要睡觉云云。她大概会这样说:某某医院又出事了,那天晚上有个病人跑到兴奋室把被约束病人的眼球挖了出来,就是因为兴奋室的护理人员睡着了,所以说夜班的护士一定不要睡觉。然后看看我,我抬起头看着屋顶角落的蜘蛛网。

那次,来了个漂亮的病人,名叫江晶,大概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大大的眼睛,皮肤也很白。她一入院就没有被约束,开始我还以为是大夫们被她的外表所迷惑,法外开恩呢,结果一聊天才知道,她还是满清醒的,只是偶尔有些幻听罢了。幻听就是无故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言语,别人听不到,只有患者才能听到的声音。

一次闲聊中我问她:“你第一次幻听是在什么时候?”

江晶说:“高三的时候。那天我在家里写作业,就听见有人在骂我,仔细听就在窗户外面,好几个人一起骂,骂得挺恶毒的,我就站起来冲着窗外骂,打开窗户骂。我妈在厨房做饭听见了就过来拽我:‘干嘛呢你!瞎骂什么?’我挺委屈,说窗外有人骂我。真的,当时我至少听到七八个不同的声音,有男的也有女的。”

我问:“那么窗外到底有没有人啊?”

江晶笑了,她的笑很爽朗:“哪有人呀,我家住在12楼耶!”

我没有笑出来,反倒感觉挺可怕的。怪不得我听医院里的大夫们说,精神病患者杀人时,大多在脑子里有个声音在指挥着他们,或是命令或是诱导。

我又问江晶:“你不会不理他们?”

江晶说:“米哥,你不知道,不是我理不理他们的事,那些人越骂越凶,声音也大。我第一次住院就是那个时候,结果我男朋友也和我分手了,学校也回不去了。那时我学习挺好的,尤其是英语,我是班里的英语科代表。还在学生会文艺部作副部长,我喜欢文艺,特喜欢,经常在学校里组织节目,唱歌、主持、小品、跳舞,尤其是现代舞,我都会,那时侯真是风光啊,呵呵……现在可不行了,得了这病就全完了。”她在说到往日的光辉时脸上止不住的幸福。

我想她说这话是真实的,平日里也常常听到她的歌声,那决不像其他病人犯病时的乱唱,是完全自主的。你要冲她大吼一声:“江晶!别唱了!”她会笑嘻嘻的看着你说:“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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