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步,移植。妈妈交代我们说:“一会我用打钵器打个洞,弟弟你就把营养钵这样小小心心的放进洞里。知道吗?”我妈妈轻轻的示范着,又说:“不要吧棉花苗折断了啊。”
弟弟点点头说:“知道了,妈妈。”。
妈妈把竹筐里面装了十多个枝繁叶茂的小棉花们提到弟弟身边。用打钵器在田里打起一个没有营养、没有棉花苗的钵,然后一脚压到旁边,我看到弟弟顺势用小手把棉花苗轻轻放进去。
妈妈又吩咐我说:“你浇半碗水,知道吗。?然后把旁边的土埋一点。”演示给我看。
我也点点头,仿佛在执行上级的任务。
三个人各有分工的干了起来,其实重活都是我妈妈在干,一边用打钵器打孔,一边又提水,我看着桶里的尿素水越来越少,也能提的动了就自己双手举起…
一直弯着身子浇水,埋土,浇水,埋土是真的累。
突然我来了一句感叹:“哎呀,我的腰好酸啊。”
妈妈突然笑起来:“小娃秧子,哪里还有腰呦。哈哈。”
然后我指了指我的背说:“这不是腰吗?”
妈妈一边笑一边说:“噶噶爹爹从小教我们,蛤蟆无颈,小娃无腰啊。哈哈,你看你有没有腰?”我觉得妈妈是看到我们都能做事了,开心得很。
“妈妈,我听不懂。”弟弟说。
“以后就知道了,哈哈!”
多年后我才知道,以前的条件差,娃儿夭折的多,腰和夭同音。说孩子年龄小没腰,其实不过是农村人的避讳,没有那么早就有腰的,避免娃儿“早夭”。
过年时节如若打碎了碗,要说“岁岁平安”“落地开花”不过是文化里对祸患的避讳和良好愿望吧。
…
春天里辛苦了半月的棉花,眼看七月了,含苞待放的青色花骨朵了,如今底部也被淹了,眼下就看它们自己的造化了。
田里的秧苗,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是我们去了学堂就没有机会参与插秧,所以关注的也就少了,意识里只知道,那是我爸妈的活儿。
我爸爸最近也暂停了一切的建房,大家都很忧心,家家户户的男劳力带着铁锹来回踱步在田间,希望能找个地方放些水出去,但是那毕竟也是“杯水车薪”--起不了大作用。
大家更希望之字河里面的能赶紧拦坝抽一些走到前几天挑堤坝的南州河里面,这样各家田里多余的水,也可以抽回之字河,彻底缓解洪水对庄稼的压力,如果时间赶得及,收成也是有望的。
只是这一天我爸爸和大伯在田里巡视了半天准备回家。因为赤着脚踩着水在田间开缺口,手脚和铁锹上都是污泥,所以他们正在河沟里洗手,洗铁锹。
哪知道,突然一件衣服漂浮了起来,我爸爸第一眼看见了,并没有当回事,但是还是多心问一下,跟我大伯说:“老大,刚刚还冒得衣服,怎么突然浮起来一件衣服。”
大伯一看,也马上过来,拉了一下衣服,很沉,再一拉,只见一个男娃的头扑倒在了渠沟里,一点也不动弹。
“老二,老二,快点,好像是个娃。”
我爸顺势,丢了铁锹,跳下这条齐肩深的小沟,一拉还真是个娃,他马上抱起男娃上岸,让他平直的躺在地上,只可惜已经脸色发白。还好我三爷家不远,大伯也是几声大叫,“老三,老三!出来救人啊!”三爷闻声也马上跑了过来。
恐怕还有娃和他一起,大伯马上去沟里寻,找了两圈又找到了一个女娃,也是马上抱起她,冲着跑到了岸边。
女娃也许刚掉下去不久,三个兄弟也不知道哪里学会的紧急按压救助,然后翻过来拍女娃的背,河水慢慢的吐出,女娃没有多久就咳嗽了几声哭了起来,待大伯仔细一看,竟是那个写毛笔字和我家有“深仇大恨”的老先生家的闺女,刚刚三四岁的模样。至于怎么会跑到河边来玩,如何落水,他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即使再大的仇恨,娃儿是无罪的,娃儿是命是必须要救的。索性,女娃救活了!随着围观的邻居人越来越多,看着女娃醒来,大伯嘱咐了一声,大家就把小女娃送回了老先生家。
只是这个男娃,可能先掉进去的,按压了胸脯半天没有反应,完全顾不上是谁家的娃,也只有四五岁的样子。三个男人,可能真的并不懂太多的急救,大伯在救女娃的时候,我爸爸河三爷翻着倒着给男娃拍背,后来可能姿势和动作也并不雅观,又是亲嘴不断的人工呼吸吐水,又是不断的往屁股里面吹气,恶心得呕吐物也不断出来。
我爸爸躺在地上太累了就换了三爷上,三爷太累了就换我爸爸上,大伯后来也是全身的搓着男娃大夏天那样冰冷的身体。
三个男人好像从没想过要放弃一样,我们闻讯赶来,在人群中看着他们筋疲力尽的样子,感觉他们真的太累了,他们也完全像看不见我们一样。
围观的人,也有认出来是谁家的娃,跑着去通知他爸妈的,也有送来水漱口的的,也有焦急等待的,也有看不下去悲观的人让我爸爸他们算了的,但是他们三就跟没听见一样始终不肯放弃,总感觉还有希望,似乎在等待着有奇迹出现。
小半天的时间回去了,当男娃的爸爸妈妈哭赶来的时候,我大伯他们三个已经躺在地上没有什么力气了,就在男娃妈妈抱着男娃摇着哭天抢地真的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咳嗽。
“有了,有了,有了!我爸耳朵真灵。
“快快快,娃有救了。”
我爸爸他们三兄弟和男娃的爸爸,也是河对岸村里的熟人,四个人马上打起精神,他爸爸马上拿来了一件厚衣服裹住了他,抱在了怀里。小男娃的连续的哭声,让大家都放下了自己悬着的心,小男娃也在这场洪水中活了下来。
…
三个人坐在地方休息了半天终于恢复了体力,此刻的村庄又恢复了平静,就跟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似乎他们总是这样隐忍,或者不善于表达,即使是救了两条人命,也和普通的事情没有什么两样。
我无意塑造父辈们有什么英雄主义,完美人格,他们有自己的脾气秉性,有自己的局限和狭隘,但是面对娃儿们,他们也有自己的坚持和信念。只是救人这件事件刻在我脑海二十多年了,于是就写进了这虚虚实实得故事里。
三天后,男娃的父母带着男娃登了婆婆的门,认了我爸爸当干爸,本来我爸爸有一段不愉快的干爸经历,不愿意再当了,但是男娃的爸爸说,“救了一命就是给了我娃一条新的命!您有再造之恩。有人管教他,以后也不会这么调皮了。”扑通让他儿子跪下人了这门亲。于是以后每年初一,我的干弟弟会给干爷干妈拜年,送来烟酒,带走一个红包。两家倒也越来越亲近了!
至于那个小女孩,爸爸和老先生--也就是他曾经的干爸仇恨还在,我爸坚决不会认,老先生也不会让一个“窃贼”成为他孙女的干爸。尽管收到了传话的邀请,我爸爸也并没有来婆婆这边,他用沉默和行动告诉了我们他心底的坚持。一年了,似乎仇恨慢慢在变淡,毕竟是世交,于是大伯认下了那个女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