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我家三亩田里,我爸没有给我家田里开两个口子,大早上穿着雨衣和深“套鞋”就是黑色塑料雨鞋,用一把大铁锹,不断的放水,终于把三亩田里多余的水放完了,又继续给田里用泥巴封口,只留下小口子让雨水往下游小沟渠里流,忙着田里又开始忙家里,忘记通知我大伯也快来疏通水田里的暴雨,心想着大家都来了,他必然是知道的,而且有我大妈在呢。
而我们家里,爹爹当年分家给我们家住的老屋经过这些年已经摇摇欲坠了,这次的暴风雨东西两边的墙都开始有些倾斜,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解决,弄完了水田里面的水,马不停蹄的我爸冒着大雨又跑了老远了邻村木匠家里。
我妈妈说去帮忙,我爸说,“雨太大了,在家里看好两个娃儿。”
一路上草帽和雨衣全部淋湿,雨水在他眼前横七竖八的漂,雨套鞋里面在田里已经灌了不少的水,直接倒了水继续穿着走,袜子里面的脚早已经泡的发白,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他必须用板车一步一步去拖两根大木头回来。
老半天才拖来了圆圆的两根大木头,一面墙一根木头,木头一端抵住墙,一端斜着插进地里,和墙面、地面构成一个空心的三角形,两根木头上面系着一根粗铁丝,铁丝下面吊着两块大石头。捡来很多碎砖碎石头围成个小圈,嘱咐我们“不许进那两个圈里面。”
想来那里面必然是很危险的,我们都听话不去,虽然大石头一时半会掉不下来,我们手也够的着,估计主要是怕墙倒了。
刚弄完我们家的两面墙,我爸的徒弟跑来,说他们亲戚家里漏雨严重,要马上去乡里帮忙,现在到处都没人。又是我爸的干爸家的亲戚,推辞也不好,爹爹的葬礼也得亏了老先生主持。
家里安顿好了,我妈妈就说:“家里没问题,你去吧。太晚了,衣服带两套,免得都打湿了!弄完了明天早点回。”
就这样,在暮色的暴雨中,我爸和他徒弟跑着出了门。
天越黑,雨越大,大风也开始加入了进来。妈妈也不知道爸爸在那边是否已经弄完了。
本来爸爸计划是连夜赶回来的,但是雨越下雨就越凶狠了起来,东家挽留,我爸就有些担心的留宿了一晚。
只是他不知道,我妈和我们两个以及全家经历了终生难忘的一夜。
大风起来以后,屋顶的瓦片被掀起了几片,外面大雨如柱,房间小雨如线,慢慢的一条条的线越来越多,床边也开始漏雨了。我妈去屋外的厨房拿了洗脸盆,洋碗,瓷碗,分布在家里每个角落,大盆接了几个漏水严重的地方,外面又开始打雷,我妈就开始安慰我们,抱着我们在怀里睡觉。也不知道是谁把天委屈成这样,感觉把它一年的眼泪都在今晚流完了。
滴滴滴铁盆满满的装满了,我妈妈赶紧去倒了,回来又开始接水,一条闪电照亮了整个田间,接着一声巨雷响,突然啪的一声就停了电,哪知道一个不小心,床边的半盆水被踩到,直接灌满了整床,比我和我弟弟尿两天床还要大的一大片,而且被子上面也全部湿了。我们两个就开始哭,迎着雷声,怕着闪电,似乎在比谁的声音更大。
我妈只得在半夜三更,摸黑点燃了两根蜡烛,收拾床单,被子,重新铺上旧的棉被,重新套好被子,重新又开始接屋顶流下来的水。
我们的哭声,估计没把我妈妈逼疯,只是哭着说了几声,不要哭了,又开始抱着安慰我们。
外面的风声呼呼大响,雨也越来越大,我妈把熬不住的我们终于哄睡着了。可是自己却完全睡不下去了,因为还要继续倒水,眼看着蜡烛出了神,打了盹。
哪知道就像在睡梦中听到有人叫她,结果门口淋着雨的三爷真的拍着门焦急的大喊,“二嫂子,二嫂子,屋里要生了,要生了!”
我妈妈赶紧跑出来,责怪了几句,“早知道要生,提前几天干什么去了。早几天就要赶紧去医院啊!”
三爷说,“哎呀,这几天本来不要生,突然这不是打了一晚上的雷!娃儿受惊吓了。肚子就开始疼起来。”
我妈妈说,“别说了,现在去医院肯定来不及了。你快点去跑过去找姆妈和大嫂子…”
三爷马上跑出去喊来了我婆婆和大妈,只可惜我大伯还在醉酒,起不来。大妈负责安慰我三妈,婆婆负责看着我们两,我妈妈开着手电筒,一路在雨里奔跑敲着门,喊来了村里的接生婆,还有帮忙接生的一个婆婆。两个老婆婆二话也没话,撑着伞就来了,安排大家烧水,安排生姜和毛巾,安排床单和被子,把家里的全部蜡烛都点亮起来…
再说前一天大伯家里,大伯家里的鱼坑,因为暴雨缺氧,加上大风大雨的刮,隔壁水田里有人刚打了农药,在鱼坑旁兑的药水,一早大伯和大妈在鱼坑的屋里起来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鱼坑里鱼儿们翻了不少白肚皮,后来越来越多…大伯只顾着鱼坑里面的抽水和换水,几乎忘记了水田里面的暴雨。
看到大家都在抢救田里,无暇顾及他的鱼坑,大伯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弄鱼坑,本来计划去弄水田,心里气不过找邻居打了农药的评理拌嘴了几句,回家大妈拦不住,喝了几杯酒。等到我大妈催着大伯去田里的时候,水田里面秧苗都漂浮了起来,挽救没用了,索性不管这亩地了,整理了另外的两亩田,回来说太累了,又喝了一点酒,嘴里开始怪我爸说,“就是老二,前几天修渠,几个口子开的太多,水灌太满。”
大妈说,“就是你让老二开的啊!是说只开一个口子,你不听!”
“他自己开一个,就跟我开两个!”大伯借着酒说。虽然他知道自己开的,眼下这亩地是没救了,就怪我爸不坚持。
“今年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眼下,鱼坑也没了,地也没有了!你看怎么办?”大伯有些怪大妈。
大妈并不理他,让他喝点算了吧,人生哪有事事如意的呢,都是命的的造化,听着屋外的雨也半夜没睡着,哪知道半夜,老三来敲门,说弟媳要生了,叫不醒大伯,就叫醒了大堂哥,嘱咐了几句,让他睡觉,自己就过去帮忙了。
天终于亮了,雨也终于小了。
我爸爸一早赶了回来,大伯也酒醒了,在爹爹去世的三个月后,尽管种种不如意,但是家里迎来了新的生命。
只是大伯和我爸并没有给新生命面子,中午大家庆祝家里三爷的女儿出生,准备了一桌饭提前庆祝,本来应该是新生的娃过九朝办酒,今天就是一家人一起喝点酒,只是大伯闷闷的,心里不舒服,我爸看到家里漏了一夜雨,也心情不太好,心里也另有盘算,准备上屋把瓦盖回去,保证现在先不漏雨。
“家里刚添娃,你现在盖什么瓦,动土不好!”大伯满嘴酒气说。
“还在下雨呢,不盖瓦,晚上又得漏。我又不动土!”我爸说。
“说到土就来气,你自己搞一个口子,搞得个什么好工程!”我大伯开始不高兴了。
“别个都知道去放水,你就知道喝酒!”我爸说。
“我的鱼坑里翻塘,你咋不来帮忙,一晚上都不在家,我让那娃叫了好几次,都是二爷不在家!”我大伯开始责怪我爸爸:“故意去乡里,就为了赚钱,钱赚的完吗?”
眼看要吵架的架势。本来我大妈和我妈辛苦了一夜,刚刚睡下。还没等起来,两个人已经拍着桌子吵了起来。
“老头刚死,你这是要造反吗?”大伯说。
两个人都有气,我爸也不愿意解释是老先生家里有求。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吵了起来。
婆婆对我爸说:“老大喝了酒,你让着点。”
我爸说:“天天喝酒误事!鱼坑也搞不好,田里搞不好就怪这个怪那个!”
“是个么意思,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大伯也受不了激将。
大妈说,“让他们兄弟吵,天天喝的荒里荒浑!天天喝!天王老子来了都管不住!姆妈也不管,迟早有这天的!让老二把他骂醒。”又让老三看着两个别打起来了,他们看着三妈和小生命。
我妈说,“都有错,让他们吵,我们不管,从小吵到大。”
两个亲兄弟吵完架啥也不管了,睡着不理人生闷气,只是辛苦了我大妈和我妈两妯娌。
三爷帮我家盖了瓦,她们两到处去邻村找,终于找到晚下秧苗的田,讨了东家的,借了西家的,终于在小雨中挽救了大妈家的那亩地。
只是可惜了那半亩鱼坑,这个夏天我们也看不到满坑里的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