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年后双喜临门,三爷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三妈,大家都说我们家祖上积了德,另外一个黑不溜秋的娃子出生了,大家倒没说啥。
只不过这个娃子总是爱生病,隔三差五的就往村里最远的那家私人医生诊所里面送。
那家土生土长的诊所都快挨着隔壁村了,所以两个村里的人经常还得排着队,尤其是些老人。
所幸河道可以通过去,撑着船也可以到,比走路快。
一个很神奇的事情,好像每个村里都有一个行医多年的土医生,我想大概是国家安排的吧。
但是每个村里也总有那么一两个歪脑子傻儿子,不知道是谁安排的。《白鹿原》里有,《平凡的世界》里也有,我这可不是照抄大师,管他四七二十八,我们这就是有!
总之我们村里的人都十分相信这个医生,因为从小到大,这些感冒发烧都是他一手看好的。而且经常要他“药把狠一点”,似乎说了这句话就好快一些。
所以不外乎医生总是感慨,三分治人病,七分愈人心啊!
那时候还不流行挂点滴,但凡是那个大人感冒了,都要把自己半边硕大的或黑或白的屁股露出一点。
医生就会拿出一只粗大像给猪狗治病的针管,事先摇了半天的注了点氯化钠的粉末小药瓶,吸进针管,快准狠的一下子扎进屁股,被扎的病人浑身一哆嗦,表情痛苦的,哎呀一声。
犹如待宰的羔羊,但是依然十分受用。
我妈妈后来教我说,打针的时候咬着牙就不会疼,可是我咬着呢,还是疼!
我爸妈经常经常半夜带着发烧的黑小子叩响医生家的门。
没有自行车,晚上行船又不安全,他们就轮流抱着我焦急赶夜路。
一路上都是汗如雨,胳膊也是酸疼。
晚上黑,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还得打着手电筒。
我爸就暗暗下决心,今年高低一定整辆二八大杠,必须是凤凰牌的,只可惜没买成!
医生家有左厢房就是个专门的诊所。给我打针的时候,已经流行儿童挂点滴,一个椭圆形的玻璃瓶子,一条透明的管子,细口的针,点滴也贵一些。但是挂完了这瓶点滴,这个玻璃瓶会被病人收拾好带回家,洗干净,擦干。
这可是冬天被窝里的法宝。
一瓶子开水灌进去,橡皮的开口一点也不漏水,放在手上暖手,放在脚上治冻疮,放在被子里温暖的就像抱着个太阳睡觉。
有时候想谋个这样的瓶子,恨不得要去生个病才好,当然正常人只是冬天太冷了想想而已,但是谁那么蠢,除了村里的那个歪脑子!
而我却是医生遇到的大难题。血管细就算了,还生的黑,这么小的家伙,简直是体弱多病,黛玉林妹妹小时候估计都没这么脆弱。
医生插了两次都没插进去血管。半世英明啊!看到管子里面回血,我哭得更厉害了!
我就在那哇哇得大哭。
“没见过这么黑的,不要哭了,再哭,又对不准了。”医生有点着急。
正因为熟悉了多年,大家难得看一次笑话。
我爸爸说:“人家非洲人黑不黑?”
医生:“非洲人肯定黑啊。哈哈。”
我爸见我不哭了,打趣说:“那人家非洲人,未必不打针吧?”
医生瞬间大笑且尴尬!
好歹我也没非洲人黑啊,就是!人家非洲人不打针吗,还是医生眼睛不好,让我疼了几次。
多年后,乡里大力扶持农村医疗,我们相邻的三四个村联合起来在村与村交叉的地方,修建了一个大诊所,里面集合了这几个村全部的医生,轮流值班行医。
“说起这个大诊所,还是请了当时几个村最好的泥瓦匠来做的!”这份殊荣当然是我爸自己夸自己。谁不知道,村里老师傅可不少,他们怕医院这地方风水不好。我爸可不怕,只当是做好事,还有钱。当然这是后话了。
但是不少村的人都喜欢自己村的医生,打听好他几点上班,非要他去上班了自己才来看病,反正他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小病难受也要指定人给他们来这一屁股针,才心满意足。
…
转眼到了腊月,大伯已经回家来,两个小家伙可开心了,而我才几个月而已,不知道啥是开心,啥是难过,饿了就哭,饱了就乐。
一年的寻亲之路又上了头,今年秋收也是几个兄弟帮大伯家弄好了。可这总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大伯准备在家里待一年,外面开支又很大,特别是烟和酒。
在家半年不到,大伯已经得了个雅号“酒麻木”,早上出活,来一两,中午睡觉前来二两,晚上回家来二两…一天就是半斤的量。
寒暑不辍,插秧种地打麻将,种种事情都是半麻的状态,倒是也很符合!
直到收秋以后,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打听到了我们家。
村里人带着他们找到了我大伯,大伯刚喝了二两迷迷糊糊。我爹爹婆婆也跑出来了问情况。都以为是大堂姐回来了。
可是回来的却是个不满一岁的小姑娘,比我大几个月。
爹爹婆婆招待了这个男人。
问他,“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家丢的是闺女团子,如果不丢。今年应该要6岁了。”
那男人说:“是你们家的,我姐姐说了。”
那男人报了大伯的名字,地址,这些都是对的。
然后一一对我爹爹婆婆说道:老大伯,大娘,我姐姐他们是去年认识的,回来的时候,姐姐已经肚子里有娃了。”
我爹爹马上去喊醒了我大伯。我大伯睡眼朦胧借着酒意听着。
大伯说:“我怎么不知道有娃了!”
男人说:“姐姐派去我工地找你,但是工头说,你今年都没去。我爸妈在家里天天骂我姐。我姐就是不说你的地址,一直等着你!”
对啊,一个未婚的女子,还怀了孕,让人家里被外人笑话,笑话倒是其次,主要是家里也并不富裕。
“可是我姐姐很固执,非要生下来,一下子来了一对双胞胎!”男人有些高兴地说。
爹爹也很高兴,对着大儿子说,“你咋没说这事,没良心的东西!”
大伯在哪里嗯嗯嗯,问:“后来呢!”
“后来,拖着两个娃,我爸妈也心软了,两个小家伙给家里带了很多欢乐。”男人说。
“后来姐姐说了你们的情况,家里还有两个娃,我爸妈不许她来!说过来了要受苦!”
“不许来就带回去!”大伯借着酒气恼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