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过年里亲戚们送来的玻璃瓶装的罐头那就更舍不得吃了,都是你家送我家,我家送他家,迎来送往,十五以后年终于过完了,有辗转到自家家里的才继续留着,农耕插秧了到田间地里才肯吃,然后攒下这玻璃瓶子。
看似这罐头礼品似乎散出去又回到了各家,还不如不送,但是自古没有空手上门的道理,一份礼品是尊重也是礼仪,这一来一回实际上包含了这人情味十足的世间,传递着经久不息的浓浓亲情。
陆游在宋朝就说了:
莫笑酒家腊酒混
丰年留客足鸡豚
正月十五还没到,爹爹婆婆就又出门了,爹爹说,还有两个儿子的婚事还没着落,一辈子都是在忙碌,在离别,在回家,亘古未变!
越来越多的感叹过年不好玩了,大约是因为你不再是过年的年纪了。
…
芒种就在一阵阵拖拉机哒哒哒哒耕田犁地的声音中到来。
几家插秧,几家耕田,又开始了农人们一年的劳作。
直到大妈喊,不见了,不见人。
我大伯和我爸爸,就开始找人了。确定了没有落水,没有去别人家玩,那就是坐着车走了。
他们马上借了自行车马上去了乡里的车站,见人就问有没有见到4岁的大堂姐,可是他们手上一张照片也没有。
派出所也立案了,当时需要24小时才会通知出去寻。民警让他们不要慌,继续找,等通知,有消息了会有民警打电话到村委的那个唯一的有线电话。
大伯和我爸当晚回来,家里一个人都没睡,但是两个人并没有带回来第三个人。
当夜,商量了,三爷小爷照顾家里,我大伯和爸爸收拾衣服出门找大堂姐。
这时候的爹爹婆婆在外讨业事,不知道是在汉江里还是在长江里帮几个小家伙做鞋子,做衣服。
当天夜里。
大伯让我老三老四还有我妈妈多照顾点他们家里,毕竟家里有大妈,还有大堂哥,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快出生了。
我爸对我妈说,“我们出去找,找到了就早点回,找不到我们会一个星期找机会打个电话到村里。到时候让支书通知家里情况。”
妈妈说,“知道的,你们在外面把家里的钱都带上,在外面一定招呼好自己。”
…
大伯和我爸爸当夜就到了乡里的车站,打听不到,搭着一个拖拉机便车去了市里,市里的客运车站,港口,渡口到处都问了,还是没有结果。
无暇顾及的市里崛起的繁华,看不到车水马龙,看不到灯红酒绿,更不想什么渔舟唱晚,夕阳西下,他们只有焦急和担忧。
他们决定在市里住几天,慢慢问,再找不到就去省会武汉,顺便找找爹爹婆婆的船。
可怜的是,他们连一张照片没有。
如果市里这些车间码头渡口还是没见到,到了省会,真犹如大海捞针了。
只是他们的描述,路人都是摆手不知。
有好心人建议他们去电视台,他们去了车站对面的电视台,除了出钱播了一条流行的寻人启事,再也没有其他了。
他们也想去贴一些小广告,但是没有照片,好心的广告公司说机会会更小。他们也没有放过。
大伯也是这时候,大口的学会了抽烟和喝酒。
我爸爸说,钱慢慢花得太多了,他们要计划一边揽活儿,一边打听。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了。
大伯也说,反正走一步看一步了。
除了只敢住最便宜的招待所,吃饭都是只吃两顿便宜的路边摊,口渴了就去车间的水龙头咕噜咕噜几口。
一周后,他们在公话亭给村里打了电话,家里没有其他事情,田里已经布置完毕。大妈生产的日期也近了,大姑姑二姑姑和村里一些族人都纷纷来帮忙。
妈妈过几天就来村委问情况,说大嫂子要生了,如果有电话来,让他们不要着急,家里有人。
小堂姐也是在家里出生的,接生婆说一切都好。只是大妈的状态不太好,从大堂姐丢失,大妈再没有笑过。整天都是忧愁的样子,时不时会掩面哭一会儿。
小爷去了大妈的娘家也接了娘家妈妈和妹妹过来,她们安慰大妈要放宽心,饭要吃,娃还小,一定没事的,大姐也肯定能回来的,大妈才勉强吃点稀饭。
一个月后,大伯和我爸在打给村委的电话中急急忙忙连夜回家了。
原本幸福的一家五口,迎接新生命到来。现在就剩下三个。
因为大妈在两天前思念成疾郁郁而终。
去世了!
此时已过草长莺飞,万物复苏依然势头强劲,水田里秩序井然郁郁葱葱,农家的天地就像刚开始一样,在这样美好春末夏初,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我的爹爹婆婆依然对此一无所知。在外疲于奔命的农人们,谁也不曾想过,造化如此弄人!
60岁知天命以上的老人仙逝,村里会大规模宴请宾客,唢呐想起,除了自家的儿女哭丧之外,其他人寒暄几句以后无一不是久别的寒暄。只不过是借了这样的白喜事。
但是如今青春年华的大妈骤然离去,却是另一番景象。
尽管我们素未谋面,甚至她和她最小的女儿也相处才一月有余,但是我想她肯定慈爱的守护着自己的孩子,不管是丢失的大堂姐,还是任然在襁褓中的小堂姐。我是个无神论的人,我不相信世间有鬼魂,但是农村人总是说,举头三尺有神明。
人不仅需要有敬畏之心,我想应该常思感怀之心。
我虽不信鬼神灵魂,此时,让我们相信一次,她在上天化为一颗星也远远的守护着大堂姐在人世间好好的生活着,时刻保佑着她的三个子女吧。
大伯和我爸爸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料理好,大妈的娘家人说,她嫁过来没有享福,希望来生做个有福之人。大伯并没有说一句话!
兄弟几个也联系不上爹爹婆婆,由族里的长辈掌事,在我们家祖坟附近,四个兄弟在那里挖了一个大坑。
年轻的女子去世,并没有老人那种排场,没有家家户户门口的鞭,没有盛大的酒席,没有隆重的送别,甚至没有哭泣,除了2岁多的堂哥和1个月的堂姐哭着要妈妈和要吃奶。
一架鞭炮响起…
出门了!
大妈为人和睦,每家每户的族人自发走在之字河的两旁,静静地默默得目送她前去。
夏日,本该是聒噪的蝉鸣,代销店吵杂的麻将和闲谈的声音。今日全部都变成了静默…长长的静默。
沿着河一路走到村尽头不远挖好的坟地,只听着八哥还在叫“哥哥烧火,哥哥烧火!”
对啊,大妈也曾豆蔻年华,也曾风华正茂,如今撇下了这红尘滚滚,留在了最美的季节!
第二声鞭炮响起......
火化!
埋土!
烧纸!
焚香!
家里就这样添了新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