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时不时地传出一两声“你怎么不去死”,“死了干净”。那些话传进耳朵里,然后迅速像是温热而刺痛的液体流向心脏。
桌上的两盘菜几乎没有动过。已经不再冒热气了。冬天的饭菜凉得特别快。
易遥伸手摸摸火辣辣的脸,结果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血。
被擦破皮的伤口被母亲的两个耳光打得又开始流血了。
易遥走进厕所,找了张干净的毛巾,从热水瓶里倒出热水,浸湿了毛巾,慢慢地擦着脸上粘粘的血。
眼睛热。
易遥抬起手揉向眼睛,从外眼角揉向鼻梁。
滚烫的眼泪越揉越多。
41
齐铭靠着墙坐在床上。
没有开灯。
眼睛在黑暗里适应着微弱的光线。渐渐地分辨得出各种物体的轮廓。
拳头捏得太紧,最终力气消失干净,松开来。
齐铭把头用力地往后,撞向墙壁。
消失了疼痛感。
疼痛。是疼还是痛?有区别吗?
心疼和心痛。有区别吗?
易遥站在黑暗里,低着头,再抬起头时落下来的耳光,无数画面电光火石般地在脑海里爆炸。心痛吗?
而下午最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进教室。落日的余挥里,易遥低着头,读着皮尺上的数字,投影在窗外少年的视线里。
是心疼吗?
42
冬天似乎永远也不会过去。
说话的时候依然会哈出一口白气。走廊尽头打热水的地方永远排着长龙。体育课请假的人永远那么多。
天空里永远都是这样白寥寥的光线,云朵冻僵一般,贴向遥远的苍穹。
广播里的声音依然像是浓痰一样,粘得让人呕。
是这样的时光。镶嵌在这几丈最美好的年华锦缎上。
无数穿着新校服的男生女生涌向操场。年轻的生命像是在被列队陈列着,曝晒在冰冷的日光下。
齐铭看着跑在自己前面的易遥。裤子莫名其妙地显得肥大。腰围明显大了两圈。被她用一根皮带马虎地系着。裤子太长,有一截被鞋子踩着,粘上了好多尘土。
齐铭揉揉眼睛。呼吸被堵在喉咙里。
前面的易遥突然回过头来。
定定地看向自己。
穿着肥大裤子的易遥,在冬天凛冽的日光下,回过头来望向齐铭。
看到齐铭红红的眼眶,易遥慢慢地笑了。她的笑容像是在说,“呐,其实也没关系呢。”
冬天里绽放的花朵,会凋谢得特别快吗?
呐,其实也没关系呢。
43
易遥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两床被子。
窗户没有关紧。被风吹得咣当咣当乱晃。也懒得起身来关了。反正再冷的风,也吹不进棉被里来。
黑暗中,四肢百骸像是被浸泡在滚烫的洗澡水里。那些叫做悲伤的情绪,像是成群结队的蚂蚁,从遥远的地方赶来,慢慢爬上自己的身体。
一步一步朝着最深处跳动着的心脏爬行而去。
直到领队的那群,爬到了心脏的最上面,然后把旗帜朝着脚下柔软跳动的地方,用力地一插——
哈,占领咯。
44
学校的电脑室暖气开得很足。
窗户上凝着一层厚厚的水气。
易遥在百度上打进“堕胎”两个字,然后点了搜索。
两秒钟后出来2,140,000条相关网页。打开来无非都是道貌岸然的社会新闻,或医院的项目广告。易遥一条一条地看过去,看得心里反胃。
这些不是易遥想要的。
易遥再一次打入了“私人诊所”四个字,然后把鼠标放在“在结果中搜索”上,迟疑了很久,然后点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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