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之上,晨会之末,皇上蓦地提及此事。
他命人将石板呈上,群臣皆是唏嘘。
天谕?
孰真孰假,各有判断。
几位皇子亦是各怀心思。
林梧较为惊诧。他没料到皇上竟会将此事拿到台面上来说,心里始终觉得这是家中之事。
可想来,身在宫中,家即是国。
始作俑者林祁亦没想到,他只是想给奚音一个教训,并未想要伤及无辜。
另一边,林瑜则是作壁上观,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表情。
皇上将原本交给林祁去办的事拿来审议,岂不是意味着他也没那么信任林祁呢?
林瑜得意极了。
昨日回去后,他仔细琢磨了一番,认为自己既是无法统管此事,最好便是提出个绝世点子,让皇上对他刮目相看。
他绞尽脑汁想了一整晚,还真让他想出一个自认绝佳的点子来。
他本盘算着早朝结束后单独去向父皇进谏,可没想到,机会就这么从天而降了。
喜不自胜,林瑜上前一步,行礼发言:“父皇,儿臣有一计策。”
“是何计策?”
林瑜再道:“儿臣昨儿回去后翻阅了众多古籍,更去寺庙中求问了,得知那妖魔鬼怪若要在阳间行走,必是要附在凡人身上。既是如此,被附身之人为人处世定有异样,至少会与从前大不相同。儿臣想着,不妨张贴告示,辅以银钱奖励,鼓励大家来检举,若有五人共同检举一人,即认定这人为反贼,另五人后即可领钱。儿臣这么说,还是考虑到那天谕上未说反贼是一人,还是多人,儿臣以为,此等法子更为稳妥。”
说激动了,他一扬手,“对于反贼,自当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人!”
话声落地,殿上寂静。
林瑜这破计策何等残忍!
利益之下,必有构陷。
若有人为了拿钱结伙污蔑他人,当如何?
此等事宜,怕是连自证都不得法门,被检举人只会含冤而死。
眼前仿佛浮现了京都血流成河的景象,林梧眉头紧锁,刚要开口进谏,却听一声凌厉的“荒唐”划破长空,赫然降世。
百官中,一身着绯色官服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立于群臣之外,如鹤独立。
他瞧着瘦骨嶙峋,却不觉孱弱,而是精气十足,几步之间更是彰显了冲天的力量。
他像是沙尘里的白杨,亦像是百年青松,屹立不倒。
他是顾旦,任尚斋少傅,一众皇子皆是他的学生。
他更是奚音最怕的老师,上他的课,奚音从不缺席。
顾旦为人孤傲,身上有读书人的矜贵与气节,断然听不得这样的荒唐之见。
他开口,众人皆是意料之中。
顾旦比其余皇子们要大上一轮多,他们都敬他、畏他,可他比林瑜大不了几岁,况且,林瑜又是个软硬不吃的暴躁狂,更是受不得这种被当众责骂的委屈。
林瑜冷笑一声,诘问道:“臣等为永宁江山着想,不知少傅所言是何意?”
台阶之顶,皇上冷眼瞧着顾旦,神色凝重,没有说话。
旁的人多是在瞧热闹。
顾旦是个孤臣,平日里不与别人走动,酷爱进谏,而且不留情面。无论是尚书,还是小吏,犯了错,他都不依不饶直到对方受到应有的惩罚。
无人管得了他,他是永宁的一把戒尺。
百官之中有一言论广泛流传:顾旦就是条疯狗,沾不得,见了面得绕着走。
不同他人,林梧倒是很钦佩,也很喜欢这位顾少傅。
因他认得清,顾少傅只说真话,只骂罪人。
少时一心用督促奚音向学来表达爱慕,便是受了顾少傅的感染。
“二皇子所言,臣有三点不认同,其一,一块石板,能表明什么?这石板从何处来,如何来的,我们不得而知,真假亦需辨别,如何就能拿来做凭据去决断旁人性命?那是人命,是与二皇子您一般的人命,非道边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