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车付了车费,立刻冲到售票窗口,买了南都到云州的票。
今天不是节假日,候车大厅里显得有些空旷。靠近检票口站着两个大叔,其中一个用胳膊拱了拱另一个,“你看刚刚进来的两个小姑娘,那个瘦瘦高高的,怎么一脸杀气?”
另一个大叔看了他一眼,“没有词儿就不要形容。什么叫做杀气?这明显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愁的。”
第一个大叔皱起了眉,质疑道:“这么小的姑娘,能遇到什么难事?”
第二个大叔叹了一口气,“出门在外,谁能不遇到难事?”
两座城市的距离越近,车次的频率就越高,二十分钟后,俞微将陈夏送上了车。
陈夏路上一直阴着脸,一会儿低头看一下手机,一会儿低头看一下手机。虽然手机根本没解锁。
车很快到站了。陈夏拎着东西下车,一推开车门,就被冷风吹得摇了一下。她甩了甩手、跺了跺脚,跑到出口,坐上了一辆回家的出租车。
陈夏的家,在云州市的市中心,在一栋老旧的六层小楼的三楼,楼上楼下关系最好的,就是对门的张阿姨。
陈夏的家,只有陈夏和外婆两个人。很久以来,就只有陈夏和外婆两个人。
陈夏的父亲是一名光荣的消防员。陈夏八岁那年,云州市中心的商场发生一起特大火灾,几乎整个市区的消防员都冲到火场救人。陈夏的父亲是消防中队的队长,他冲在了第一个,也冲到了最后一次,直到他被大火彻底封闭在火场内,成为那次火灾,唯一的死者。
陈夏的母亲是一名伟大的小学教师。陈夏十二岁那年,一名凶残的歹徒手持锈迹斑斑的砍刀和匕首,冲进了母亲所在的小学。为了保护她的学生,母亲死死抱住歹徒的匕首,一步未退,直到身被数创,鲜血满地。歹徒被紧急赶来的警察控制住。但母亲,伤重、感染、不治,成为那次凶案,唯一的死者。
陈夏的外公早逝,陈夏的外婆是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陈夏的父母死后,是外婆把她养育成人,供她上学。
外婆只有一个女儿,所以陈夏这么多年总是听到外婆抱怨:女儿不孝,女婿不孝,两个人痛痛快快的去了,留下一个女儿无人照顾,结果只能让她一个老太婆,这么大岁数了,还要辛辛苦苦地带孩子。
然后就看到外婆骂骂咧咧地摔门回房间。偶尔四周比较安静,陈夏可以听到门后面传来,轻轻的哭泣声。
也许就是这些原因,外婆从小对陈夏很严格。陈夏喜欢看小说,外婆不许;陈夏喜欢写诗,外婆不许;陈夏喜欢唱歌,外婆不许……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中学文理分科,外婆逼着陈夏选理科,说是“理科好找工作”;等到大学快毕业找工作了,外婆又逼着陈夏考公职,说是“公职稳定,好找对象,外婆放心”。
现在陈夏回来了,站在楼下,停住了脚步。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陈夏的身子在冷风里摇了一下,她抬起头,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上爬。
家里的门大开着,社区工作者、警察、医师都已经走了,只有张阿姨和她的丈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小声说话。
张阿姨顺着丈夫的目光转头,看到陈夏出现在门口,立刻站起来,走过来,然后用力扶着陈夏的左臂,带着她往卧室走。
陈夏蹒跚着走到卧室门口,看到外婆安静地躺在床上,突然捂住心口跪倒在地,颤抖的双手按在地上,却几乎撑不住瘦弱的身躯。憋了一路的眼泪,终于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