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诺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不过转念一想,随即反应了过来:“河北来人?来的何人,现在到了何处?”祝融青衣回道:“他们……他们就在营外,带头的似乎叫许攸的家伙。”
“什么,他们已经过来了?”
这件事情却是不好说,如何河北方面突然派了许攸过来,到底是何意?难道是袁绍跟公孙瓒的战事进入了僵持状态,或者是袁绍处于了不利局面,想要让他回去帮忙?如果是这样,如何是好?说来,陈诺花了几个月时间好不容易打下了如今局面,有万余人马控制在偃师附近,等于是有了小小的根基了。如今,根基还没有茁壮成长呢,河北方面就派出人来,而且还径直杀到了他这边,难道是想扼杀他于摇篮?陈诺心里烦躁不安,此时西去的局面不利于他,而他偃师的根基又没有彻底牢固,如果此时袁绍让他回去,却是不知该如何处理的好。不从?资本何在?既然没有本钱跟袁绍较劲,也只能是唯命是从。而这样一来,偃师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就此轻易被迫放弃,实在让陈诺心有不甘。
该怎么办呢?
看着陈诺焦虑的神色,其实祝融青衣多少也能从中猜到陈诺内心复杂的想法。只她也不知此时该如何安慰他,便是将胳膊往陈诺臂膀上一挽,拉了拉他,说道:“陈哥哥,有句话叫做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人都还未见,何必先自烦恼呢?或许事情没有陈哥哥你想得那么糟糕,你这烦恼却不是自扰么?陈哥哥,青衣说得对吗?”
不知为何,听道祝融青衣叫他陈哥哥,他就觉得格外的亲切,便是什么烦恼也没有了。陈诺看了祝融青衣一眼,手抽出来,轻轻拍了拍祝融青衣的肩膀,笑道:“还是青衣说得对,倒是我弄糊涂了。去吧,去将许攸那家伙请上来,我倒是要好好会会他们。”
祝融青衣没有看到陈诺烦恼了,心里也是一松,当即轻轻一笑,说道:“是!陈哥哥你等着!”
祝融青衣转身出了大帐,陈诺这边回到案前,沉默不语。虽然说祝融青衣的话不错,但他心里始终不安,焦躁难免。祝融青衣这一走,陈诺回到案前,帐外又接着有人走了进来,却是赵雪。赵雪一进来,便即问陈诺:“大哥哥,我听说河北来人了?”“咦,你也知道?”陈诺倒是没有想到赵雪消息这么灵便。赵雪却是跟他说道:“大哥哥忘了,我在前营为伯父伯母收敛尸骨呢,营外的动静如何不知?我因听到此事,便知大哥哥你必烦恼,是以过来看看。”
陈诺一点头,为了不让赵雪挂念,反而是洒脱一笑,说道:“有什么好烦恼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赵雪盯着陈诺看了一眼,嘟着嘴巴说道:“大哥哥你笑得好假。”陈诺哈哈一笑:“是吗?”却是不理,目光放回木案。本以为,只要盯着竹简上的字看,烦恼自然也就没有了。不想,竹简上的隶书字体好像跟他作对似的,也在嘲笑他。陈诺心下烦恼,便看不下去了,把眼睛挪开。
赵雪何等心细,当即上前来,说道:“大哥哥,虽然偃师一系列战斗雪儿都未能有幸参与,不过,雪儿却是知道大哥哥你的志向的。想来,大哥哥你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于董卓在世时便敢诛杀西凉张济、李傕、郭汜三将,虽然不免有哗众取宠的嫌疑,但别人不知,我却知道,将军你这么做,非但是为此,更为将来定计。”
陈诺微微一愣,他的这点想法却是未曾跟赵雪说过,没想到赵雪却是一眼看透。他此时倒也没有否定的意思,也没有必要否定,赵雪对他来说有如亲人般的存在,不相信赵雪还能相信谁?只他眼睛一转,随即轻声一笑,说道:“哦,雪儿你是说‘将来’?想来我只不过是在半路上随便宰杀了两只讨厌的拦路狗罢了,顺手之事,何至于戴上这么大的枷锁,扯到‘将来’?这‘将来’,是不是有点远了?”
赵雪倒是镇定如常,说道:“是吗?可我知道大哥哥你职责所在不过是镇守宛洛。既然是‘镇守’,又何须在偃师一带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了哦?再说,便算是张济他们讨厌,大哥哥想办法给他们稍微吃点苦头,让他们知难而退也就是了。这么大动静闹出来,不但是让董卓那边震动,只怕袁将军这边也会对大哥哥你刮目相看的吧?可大哥哥你最终还是不惜这么做了,除了说大哥哥你为长远之谋,为将来之计,还能有什么解释?”
陈诺听来,苦笑一声:“这点倒是被雪儿你看穿了,果然是心思缜密,不得不服啊。雪儿,你知道吗,我突然有点后悔了,后悔不该将行军主簿一职许诺给徐荣,给你倒是挺合适的。”赵雪一笑,说道:“原来大哥哥你已经收留下徐将军了,真乃可喜可贺!”陈诺一笑,摇头道:“错了,这里没有什么徐将军,倒是有个叫陈荣字长秋的行军主簿,雪儿可明白?”赵雪何等聪明,想到徐荣的身份,也就知道陈诺的意思了,赶紧是说道:“是!雪儿明白了。”
陈诺跟赵雪这么一开玩笑,心里稍稍宽松了些,看了雪儿一眼,又道:“雪儿,实话告诉你吧,你刚才分析的其实还是有道理的,我不得不承认。本来,我以为我诛杀张济等辈别人是看不出我的用意的,便是袁绍他们知道顶多说我胡来,不该随便去惹西凉人。至于董卓嘛,我若没有算计好,自然也是不敢轻易惹怒他的。本来,我以为拿下了偃师后,再从长安接来‘父母’,将‘父母’放在军中养老,我在再偃师一面休养生息,不怕不把河南治好。只要这边有了点根基,也不怕河北方面施加的压力。然而,如今许攸他们来了,直觉告诉我,只怕我的想法最终是要落空了。”
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赵雪没有动容,倒是听了陈诺的无奈之语,不免要跟着他难受,心里道:“哎!说起来,袁绍那人对大哥哥始终是猜疑的态度,也难怪大哥哥受不了河北的压力,有了自力更生的想法,这却是好事。不过,大哥哥刚有了想法,做出了一点成绩,河北方面就突然派出了人来,也难怪大哥哥此时痛苦不堪,对于要不要遵从河北方面的命令而犹豫不决。可惜,我此时什么也帮不上大哥哥的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哥哥难受,实在对不起大哥哥!”
赵雪心里一下愧疚,便要上前来挽住陈诺胳膊,给予他一点点的安慰。然而这时,帐外传来嘈杂的步子声,有人禀报:“将军,许攸大人带到!”赵雪身子一动,听声音就知道是祝融青衣。陈诺这边回到案前,让赵雪在旁边站了,方才让祝融青衣领着许攸进帐了。那许攸生得瘦长,八字须,两眼却是放着精光,一进帐就盯着陈诺看了一眼,两眼笑道:“哈哈,陈将军,真是让我好找啊,没想到你却在这里,这下你可跑不了了!”
说起来,许攸其人年轻时就跟袁绍、曹操等相识。早年时,他还跟冀州刺史王芬、沛国周旌等连结豪杰准备谋废汉灵帝,改立合肥侯,并试图劝说曹操一起起事,但遭到曹操拒绝。这之后,王芬还想要趁汉灵帝北巡时,以防黑山贼为由发兵,最后却因为汉灵帝事先得到消息,乃召王芬入朝,王芬因害怕而自杀,许攸等逃亡。后来,袁绍还跟许攸一起共事于京师,只是因为董卓乱起,袁绍不得已从董卓处逃走,许攸便一直跟随在袁绍左右,可以说是袁绍的心腹之人,其受到袁绍亲信的程度不下于逢纪。在邺城时,陈诺也有跟许攸见过几次面,但都印象不深。只他也没有想到,袁绍这次居然会派出许攸这样的心腹之人过来,看来袁绍对于此行很是重视,也是陈诺担忧的因由。
许攸都进帐了,其实陈诺也早已经从帅案前起身,强装欢笑,跑上前去,拱手见过许攸。许攸连忙还了一礼,揶揄道:“陈将军何其多礼哉,想来陈将军手上握有重兵,且还是袁将军帐下武功中郎将,渤海太守,比起我这老家伙可要吃香多了,实当不得将军如此大礼。哦,对了,我在路上还听说如今朝廷将河南之地划给了将军,钦封将军为河南尹,且还送了将军一个陈国亭候的侯爵,实在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攸不如也,攸不如也!”
陈诺知道他是在努力挖苦他,也怕误会,便是赶紧解释道:“朝廷因我斩杀西凉张济、郭汜、李傕三将,看得起我,这才给了我一个有名无实的河南尹,外加陈国亭候的侯爵。其实说起来,这不过都是虚职罢了,又岂能当真,哪里有袁将军授我的渤海太守、武功中郎将来的实在?更何况,朝廷虽然是钦封我了,但却印信全无,这不是开玩笑是甚?”
许攸听来哈哈一笑,说道:“哦,还有这等事情?看来朝廷也真是糊涂,居然是拿将军当儿戏了。不过将军你也不用灰心,将军不理那些也罢,倒是攸此次来却是送将军一个实在来了。说起来,这个实在比起那些有名无实的河南尹还有陈国亭候要好了不知多少倍呢,管保将军你满意。哈哈,攸这里却是要先向将军你道声恭喜了!恭喜恭喜!”
陈诺听来,身子一紧,当即笑道:“哦,不知这喜从何来?”
许攸笑眯眯的道:“这喜呀……”突然眼睛一翻,说道,“啊呀,攸这一路千里迢迢而来,好不辛苦啊,一路都……都好像没有吃过什么饱饭,现在,现在……”许攸开口讨饭,陈诺却是心下好笑,他立即说道:“听说许大人至此,我也早吩咐下去为许大人准备饭菜了,就在左营,许大人不如这就随我过去,想必等到了那边饭菜也应该准备好了。”
“使得,使得!”
许攸笑眯眯的,在陈诺的带领下,手捋着颔下细须,立即转身出帐了。出得帐来,陈诺还故意当着许攸的面询问下面人等可有将许攸随行之人安排妥当,得到答复,令许攸满意后,方才一路带着许攸往左营而去。许攸一路倒也乖巧,并不做鬼,只是睁着眼睛细细看着帐前往来之人,有时点点头,有时吹吹胡须。走了一阵,回身与陈诺说话,眼睛却无意间瞥见了陈诺身边随行之人。只一眼,许攸却是嘿嘿一笑,与陈诺道:“这也是将军帐下之人?”
陈诺见他所指正是赵雪,便是心下一沉,嘴上回道:“她叫赵雪,乃我军中将佐。”一面说着,一面呵斥赵雪一声,让赵雪上前见过。赵雪很不情愿的拜见许攸,许攸却是用眼睛比划了赵雪一眼,见她身材矮小已是有了惊咦之声,忽然又看到她右边黝黑的一张脸上,到耳垂之处居然突出了一星白皙之色,好不惊人,不由用怀疑的眼光再次打量了一眼。
赵雪本来就不愿意见到许攸,此时反被许攸盯着看,心下就是发毛,好不恼怒。陈诺在旁,也已看出赵雪的神情,赶紧是悄悄扯了扯赵雪的衣角,对她丢了个眼神,这才将将要暴怒而起的赵雪给及时制止住。反而那许攸看清楚后,跟陈诺惊叹道:“此子脖项如此白皙,且身材如此矮小,倒是像极了一个女人。陈将军,留女人在军中只怕不妥吧?”
陈诺眉头一挑,没想到许攸眼睛如此老辣,一眼就看出赵雪女儿身,心下骇然。便是赵雪,听许攸如此一说,心下暴怒,猛然抬起头来,就要说自己不是女人。也就在诸人尴尬惊咦时,那前方有一骑忽然从拐帐处转出来,因为遽然遇到这些人,那马受惊,不受控制的就要望着许攸冲来。许攸是耳朵灵敏,眼睛尖锐,没等跑近已是惊呼出声,本能的被吓得呆愣当地。只一转瞬,眼看马就要冲到,而马上士兵又控制不住,就要将许攸给掀翻在地了。也是赵雪眼疾手快,没来得及向许攸咆哮,早已经是一声呵斥,迎着疯马向前奔出,忽然抬手之间,一掌砍向马腿。马腿受击,吃了一痛,不免窒息了一下。也就在这一下之间,赵雪已然一手扯起马缰,将缰绳挽在手里,另一只手忽然起了推磨之力,径直在马脖子上推下,直将那马往旁边推去。马上士兵在这一转弯间身体失衡,当即栽了下去,但马却已经被赵雪这一推向着旁边歪倒,也就让许攸险险的躲过了这一迎面冲击。
刚才一事起得仓促,便是陈诺身后诸人都是一阵惊呼,还未来得及阻挡,倒是赵雪先下了手。也正是赵雪这一下手,这才使得许攸躲过一难。眼看着马被拽走,士兵落地,许攸是眼睛一眨,舌头一瞠,向着陈诺连连拱手:“攸在这里向将军收回刚才那句话,是攸看走眼了失言了。想来此子如此厉害,又焉能是一个女子可比,还望将军不要放在心里。”
陈诺看了赵雪一眼,只见赵雪回头瞪视着他,那两眼瞪起来当真是可爱极了。听了许攸的话,心里又是不觉好笑,这许攸真不是个东西,想来他要是说赵雪是女的赵雪或许还好过些,居然言下之意她不是个女的,也怪不得赵雪会把眼睛瞪得牛大。为免赵雪一个想不通暴起伤人,陈诺赶紧是领着许攸往前走去,便是连刚才那纵马的士兵也来不及去发话处置了。
陈诺带着许攸等入了左营大帐后,坐不片刻,倒是酒菜先后摆了上来。陈诺请了许攸坐了首席,许攸倒也不客气,便是酒菜到了,先把肚子填饱,一通胡吃海喝,倒也知道不亏待自己。酒喝了一半,菜吃到半温时,许攸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又跟陈诺抱怨起来,说这一路不好走,能过来实在不易云云,陈诺也只能跟着赔不是,好像他要来是他给逼的。
打了个酒嗝,许攸突然扯起袖子,昏头昏脑的看着陈诺,一面嚷嚷道:“我怎么好像记得将军当初受命的是镇守宛洛,如何将军此时却来了这里……这里,呃,如何来了陕县呢?”
陈诺听来,也怕引起误会,到了此时也只能如实说了,跟他说道:“大人不知,我来陕县却是因为家父家母一事……”陈诺又即将‘父母’被董卓捉往长安一事说了。许攸听来,摇头晃脑道:“哦,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将军你是要准备往长安去了?”陈诺道:“长安去不得了。”许攸微微一愣:“这是为何?”陈诺一声叹息,说道:“如今家父家母尸身就在帐下,去长安干什么?”
“唔!”
许攸眼睛一翻:“原来是这样!”突然脸色一转,拍案叫道,“好个陈诺,袁将军让你镇守宛洛,你却一句话不说私自往长安去了,这却不是阳奉阴违么?这且罢了,你这一去,因此害得攸白白跑了这么多冤枉路,却不冤哉?想来攸为了传达袁将军命令,便是一路巴巴的赶来,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且还差点半路被贼人劫持,你说你,若不是因为‘父母’被人及时送了回来,难道就准备一路往长安而去么?袁将军让你镇守宛洛,你却是这样子镇守的?好个陈诺,你可知罪!”
许攸话一出,众人都是呆立当地,这小子敢情是喝多了,说胡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