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知道发生了什么。”魔主轻笑了一声。“你是想看我的笑话,可是你看不见,因为我在等的人已经来了,就在你们下令之前,一切就都已经发生了。”
裴忱霍然抬眼。
是的,他的局其实布得太慢了,因为今日之前他没有想到一切会发生得如此猝不及防,也想不到魔主就会这么轻描淡写地从封印里迈了出来,之前他阻拦过魔主太多次,次数多到他恍惚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于是失败便失败得一泻千里,只能眼睁睁看着魔主的力量摧枯拉朽,把一座座的囚笼打破。
所以他下令让人围攻天魔宫一定是已经晚了。
那个命令只是为了让他的手下不是溃散而是有一个目标。
外头闯进来一个人,气喘吁吁,不过裴忱已经无暇顾及,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尊塑像,听见脚步声便问:“是天魔宫的人反而打过来了?”
刀无当有些惶恐,他不知道为什么裴忱只是站在这里,在喊杀声还未响起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一切。他在进入大殿之前也听见了裴忱在说话,但是裴忱在和谁说话?这大殿里空无一人,他是在跟那尊石像说话么?可是石像只是石像,裴忱不是一个有信仰的人更不会信仰这幽冥的神,因为无论怎么样这个信仰都曾经属于九幽,裴忱有多恨九幽他也是知道的。
所以只能说裴忱是疯了,这话长久以来一直在九幽上下悄悄地传递着,人人都觉得幽冥的最高统治者是一个疯子,好在这个疯子总是很慷慨地将自己手中的权利下放出去,让不是疯子的人来管理一切。
现在疯子回来了,正在说一些疯话,可是语气却冷醒得可怕。
“是,天魔宫似乎是倾巢而出,那条龙和付长安都在外头。”
“他们说什么了吗?要你们让开一条路,供他们两个进来?”裴忱冷笑。“是了,这样大的动静,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一定是迫不及待地要来朝圣了,想不到这一局棋我从一开始就没下好。”
裴忱自顾自地说话,刀无当的神情则已经相当地惊恐,裴忱此刻的自言自语更十足像一个疯子,也许他终于是在面对这样不可挽回的败局一疯到底了。
可是裴忱转过身来,那又分明不是一个疯子能有的眼神。
“让付长安进来,你们拦不住他,让他一个人进来,我倒要看一看我是怎样输的——对了,让他们把弃天带走,这孩子还太小,不应该经受这样的覆巢之祸。”
这时候他说话又是很有条理的了,其实不管他疯没疯刀无当都不敢违逆他的命令,因为裴忱想杀他是易如反掌。
“那条龙也不用拦着,不过我想那条龙不会进来,因为这里的好戏只是给人看的,一条龙的脑子没那么好使,他会更愿意在外头掠阵,剩下的人如果有什么妄动就尽管杀好了,没人会在乎他们的命。”
这话却让刀无当的心头有些发冷。
没有人会在乎天魔宫那些人的命,那么幽冥这一边也是一样的吗?
裴忱忽然又冷笑了一声,刀无当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怕死,怕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理由去死,你不想死所以从九幽到幽冥你一个字都没有多说过,可现在已经不是改朝换代了,你的沉默不能帮你活下来,如果你不肯带着手下人去拼杀,就等着被天魔宫的那群疯子碎尸万段——我也是疯子,可是我不杀你,所以在我这你体会不到死在疯子手下的滋味。”
裴忱且说且笑,看上去精神的确已经不大正常,可是刀无当依旧不敢反驳。
他一贯是不敢反驳的,虽然他能看出很多东西来,譬如当初是他早早地看出了付长安有反心,也是他早早地看出来洛尘寰已经在逐渐失常,可是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为自己找好了退路。
可是现在裴忱就用这样近乎于疯狂的语气告诉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已经没有退路了么?刀无当恍惚想着,或许是这样的,因为天魔宫的那些人看起来不是要一个胜利,他们想要看的是毁灭,就像他们所高喊的口号一样。
魔渡众生,该用什么来渡?当然只有血与火,只有死亡。
刀无当出去了,裴忱则继续在等,等着付长安走进来,等着他趾高气昂宣布一场胜利。
可是裴忱知道自己毕竟没有输,他知道机会很快就会来。
他也知道,自己剩下的机会屈指可数,而这是最好的一个机会。
脚步声响了起来。
裴忱一瞬间就分辨出了这是付长安的脚步,他和付长安不算多么熟识,可是付长安的一切他都不敢忘,等的就是这样无可奈何的一天。
他要在魔主的面前,杀魔主最初,也是最忠实的那一个人类信徒。
裴忱转身,拔剑,迅捷如一道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