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是一片混乱,有人要寻凌率做个定夺,却发现凌率已经不见了踪影。
裴忱正仔细地探知着那一片废墟之下的情形。
他的眉头渐渐皱起来,因为发觉了一些不大寻常的地方。
譬如说当初囚魂阵毁之后,这里本该成为一片死地,然而现在这里却有些生魂的气息,只是极度衰弱,他想要去寻时,竟也寻不出那些魂魄是在什么地方。
这于他而言是极端不寻常的。
裴忱正要进一步动作时,却听见身后有个声音道:“到此为止了。”
这声音很熟悉,至于裴忱不用回头,他能感到自己心脏附近有凛然的寒气,是被杀意所锁定的缘故。
他低笑一声,道:“凌率,本座的师父没有说错,你是有古怪。”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凌率冷冷道。“我是要在乱世之中保全昆仑。”
“所以你要投靠天魔宫?”
“是合作。”
“和一个疯子合作?”
“世人眼中,你一样是疯子。”
话说到这里便说无可说了,裴忱感受到自己后背处的杀意正蓬勃地爆发出来,但是下一刻那剑芒只是穿透了裴忱的一个虚影。
凌率本也没指望着这一击能够将裴忱击中,如果如此便能得手,未免也太小看裴忱了,故而裴忱终于与他对面而立的时候,毫不意外地发现凌率脸上并没多少失落之色。
“你不害怕么?害怕本座把这一切公之于众?”裴忱一面试图迁延时间,一面飞快地四下里搜寻那些生魂可能所在的方位。此刻远处的天是一片血红,那是昆仑山上正燃着一捧大火,可是说着要保全昆仑的凌率却并无动容。
“没人会相信你的话。”凌率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着。“没人会相信一个邪魔的话!”
“你说你要保全昆仑,可是昆仑正在毁灭。”裴忱看着血红的天际,轻声说道。“你只是想保全你自己罢了,真让本座觉得恶心。”
这样讥诮的话也不曾叫凌率动容,他只是忽然诡秘地一笑,道:“你是在找那些还活着的人吗?”
裴忱一怔。
凌率的剑忽然也直直地落入了地下,这一剑太快,裴忱不曾有机会出手拦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他也的确没想到凌率会忽然有这样的举动。
起初是极致的静。
静到四面的风都仿佛停滞。
而后便是山崩地裂般的一响,地上的乱石纷纷飞起,自动地落在两旁,将此地的真容展现在裴忱的眼前。
在那一刻,裴忱便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结束了。
譬如说他这些年来与付长安的明争暗斗。
凌率肯叫他看见这些,便是笃定一切再无转圜之机。
一片乱石下头竟是个空腔,此刻暴露在天光之下,裴忱一眼便望见了地上血红的阵法,正是那个阵法干扰了他的感知,叫他没能发现那许多的生魂正在自己脚下。
而后他便看见了垂吊在石壁上的人。
不知有多少,他们的血正顺着石壁上的花纹缓缓流淌,汇集在山腹正中。
仙山之上,却有一场如此血腥的活祭。
“魔?”裴忱的声音很冷。“你我之间,究竟谁更称得上这个魔字呢?”
眼前的景象便如修罗炼狱,只叫裴忱觉得想吐。想来这一切都是不久前开始的,因为天魔族从极西之地也不过刚刚出来,他们一族有多少人裴忱不清楚,可能献出这么多的族人来,也只能证明他们为了复活魔主而不惜一切代价。
裴忱忽然很想笑。
这究竟是个什么世道,能让世上那么多人盼着放出一个灭世的魔物来?他们之中有的人是为了自己,也有的人只是想看见毁灭,究竟是怎样扭曲的天道,能让其下有如此多的人想要一场彻底的毁灭?
烂疮痛不可当,当然是剜去干脆,可是事情还没有到那样不可收拾的地步,如何便要承受如此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