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几十万人口,如何便能轻易迁出?一日工夫,便是本王降了,人未未必能走得尽!”
裴忱低笑一声,道:“那便是王爷的事情了,本座只是来告知王爷一声,要知道,本座说的是活人,却并不在乎他们究竟是死是活。”
东海王的眼神简直像是要射出刀子来把裴忱给活剐了。
可裴忱只是低头饮茶,并不与东海王对视。
半晌,裴忱听见东海王咬牙切齿道:“本王记得你也曾托庇于崇安。”
裴忱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才笑道:“是啊,足足五年的光景。”
东海王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听裴忱的声音忽然转冷。
“王爷可曾想过,本座如今是什么模样,昔日又是何等落魄,有多少人曾经看过本座昔日寒微模样?本座杀他们,当然也算师出有名。”
为东海王添茶打扇那个侍女听见裴忱和东海王之间这几句对话,忽然飞快地抬了一下眼。裴忱注意到了那忽然出现的目光,转眼去打量了一回那侍女,而后垂下眼来。
这动作快得很,故而东海王并未察觉到。
“况且崇安城在王爷治下也未必是河清海晏。”裴忱忽然道。
东海王有些诧异地看着裴忱。
“城中富商的千金都被充作婢女了,王爷倒是个风雅之人。”裴忱饶有兴趣一般笑了笑,也不解释他是怎么给人认出来的,全让东海王自己去想象。
东海王脸色阵红阵白,好一会才道:“商人重利,自愿献上罢了。”
裴忱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像是全然没有信,东海王拿这人无可奈何。
就在两人这一番唇枪舌剑的时候,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到了。
于是东海王又听见了顾忘川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声音听起来比先前要冷了些。
“看来东海王不打算给朕这个面子,那么城中百姓便听好了,若是负隅顽抗,城破之时便是屠城之时。”
这话不仅叫崇安城城头的守军一片哗然,连燕军之中也有些愕然的声音。
陛下一贯是宽和仁慈的,一路攻入大晋,因着大晋民怨四起久矣,他们其实并未遭受太多顽固的抵抗,就算那有死不投降的,也不过砍了一颗头下去便了事。忽然提起屠城,怎么想都不大合乎情理。
这也是顾忘川作为永定帝姬思恪在史书上留下的为数不多不那么光彩的一笔之一,当然,许多人猜测这不过是顾忘川的虚言恫吓,因为崇安城并没负隅顽抗下去,这座本用作港口的城市本身就不是什么军事重镇,要守这座城其实很难,一直没有攻破,也不过是因为被围困后虽然人心惶惶,却也没到了不出城便会死的境地。
屠城的威胁一出,百姓便也都奋起反抗了,还有那许多并不想真为大晋献出生命的兵士也是一样。
东海王听见那句威胁的时候就知道完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顾忘川会做出这样的威胁来,现下若真如裴忱所说那国师不知所踪,他便再没有任何的胜算。
他站起身来,道“本王不与你谈,本王与姬思恪谈。”
裴忱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东海王拂袖便要离去,忽听裴忱在他身后道:“本座能不能向东海王讨一个人?”
东海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至今未曾婚娶,身边没什么可被当做筹码的人,裴忱要是想找什么人来威胁他是绝无可能的,便当下痛快答道:“自然可以。”
他甚至都没留下来看裴忱究竟要找什么人。
裴忱等着东海王走了出去,才对着那个垂头不语的侍女一伸手,道:“本座说的是真话,所以你得离开这里。”
李月霜终于抬起头来,她飞快地在裴忱脸上又扫了一回,像是怕看得久了会惹裴忱发怒一样。
裴忱低笑了一声,道:“你的记忆力不错,本座还以为你会不记得当年随手救过什么人。”
李月霜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算是救,本就是表哥的错处。”
裴忱早就把那些事忘得差不多了,好半天才想起夏彦这么个人来,然而也无心计较那人如今在什么地方,只抬眼向李月霜道:“若是有什么你想保住的人,便叫他们也尽快离开崇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