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以为付长安要许多人相信魔渡众生是为了给魔主积蓄力量,却忘了隐夜纪之前神魔行走于地上并不需要信徒,这一纪元里明尊也好月神也罢,都是因为天地规则的改变才需要收集所谓的信仰之力,用信仰之力来继续维持一些神迹,好让他们能透过改变了的天地规则继续对凡世施加影响。
而魔主的归来,将把这片天地的规则彻底打破。
所以魔主根本不需要那些无用的信徒,收集信徒一直都是付长安所要做的事情,付长安还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修者,他需要手下替他去达成一些目的,自始至终魔主真正需要的只有付长安一人,祂要用付长安帮他加快破开封印的进程。
一直以来裴忱都是被误导了,他被付长安那近乎癫狂的行为所误导,以为付长安真是要建立一个教派。
裴忱苦笑了一下。
如今付长安将崇安外城这些无能为力而又不大甘心的人聚集起来,也不是为了破开封印,崇安城里的确没有什么和魔主封印相关的东西,否则当年征天便会有所感觉。
他是要帮东海王击退燕军,给自己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再藉由这个场所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不然此刻四处流窜,想要和裴忱一手建立起来的庞大势力相抗衡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裴忱忽然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可笑。
魔主破开封印分明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它就摆在这个世界的前路上,然而现在他和付长安一人站在一边,一个拼命地想将之延后,一个则截然相反。
可是或许在后人看来,这一切都没有什么用,如果这世上还会剩下什么‘人’的话。
裴忱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挣扎更像是一种对过去人生的反抗。
他信了太久的天命,终于想不敬天命,终于想为‘人’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或许当年的人皇便是这样想的,虽然裴忱此刻说这话总有些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意思,但是他总觉得这世上第一个敢于不敬神魔的人类便是人皇,所以才有了隐夜纪的终结。
裴忱转瞬间便到了城东,倚清秋虽然一手提着一个人,倒也跟得很紧。只是裴忱落地一回头时神情便有些不好看。
“你怎么把他们也带来了?”
“总不能留给那个白毛。”倚清秋无奈道。“对于这两个人来说,此刻跟在你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裴忱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对,但眼下的情形其实也叫他颇为头疼,倚清秋对他的信任似乎是太盲目了一些。
他是当世少有的炼虚强者不假。
可是今日这个局恰恰也是另一个炼虚境的人所布下的,更糟糕的是,那个人身后有一个魔主。
温宏方才从一阵天旋地转中回过神来,他看见温大娘也在自己身边又看着裴忱总算几分放心,倒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有看着裴忱而感到安心的时候,感慨之余忍不住四下打量了一下,恍然道:“原来前些日子总有招工的,是建造了这么个东西。”
东海王进驻崇安城以来,这城里总是兵荒马乱的,然而人总归是要吃饭,有许多人只要不做工便没有饭吃,便只好硬着头皮出来,他们本以为这样的时候不会有什么人愿意招工,却没想到真有人在此情此景下还在募集工匠。
温宏本也是想去的,然而城东太过遥远,他放心不下温大娘便只好作罢。
而今看着眼前这景象,他反倒是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来了。
裴忱从前也来过崇安城的城东,这里十年间有没有变化他不知道,但知道一点,至少城东一定是在近几日在变成这副模样的。
灰白的祭坛拔地而起,足足有几丈高,人站在下面抻着脖子看时也看不到顶去。
这么大的祭坛在这一段时日里赶工出来,本应当是十分粗糙的,然而落到实处却不然,裴忱打量着每一层石块上那些浮凸出来的人脸,把那些痛苦的表情都一一端详了一遍,此刻那祭坛上正闪烁着一层光芒,叫那些人脸更是栩栩如生。
裴忱细细看过一回,神色便渐渐沉了下去。
“清秋,护好他们。”
他忽然厉声,倚清秋吓了一跳,将温宏二人护在身后,便见裴忱掣剑在手。
他听见裴忱冰冷的声音。
“本座最恨囚禁人魂魄的伎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