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也许什么人说出这样的话都不会叫她觉这样震惊,但裴忱是裴家人。
裴家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只能是这人已经疯了。
裴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因为每个疯子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自己没有疯,他便也没说这话。
他不愿意在旁人眼里看上去像是个可悲的疯子,如果一定要做疯子,也该是个可怕些的。
“不请我们进去么?”裴忱含笑问道。
朱雀深深地看了裴忱一眼,终于还是把路让开了,并对着裴恂行了一礼。
“遵命。”
裴恂走得并不急,她虽是不大赞同裴忱的所作所为,却也知道如今裴忱已经不是她能阻拦,阻拦只会叫他在痛苦和矛盾之中陷得愈深,至于成一个疯子。
况且她是笃信自己天目中所见一切的。
或许真只有变成那副模样的裴忱才能同那个毁灭者相抗衡。
“我冥府其实也早不如前,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唯有重新积聚起一支力量来才能帮到你些什么。”她轻声说道。
裴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原本有四方护法,然而师父死后,便只剩下朱雀一人。因为我当年便说过冥府将在我手上终结,那是一个预言,故而他们走时我也并未拦阻,他们也是知道那个预言的,我并不怪他们不愿意对抗命运。”裴恂无奈地笑了笑。“我只是没有想到,这所谓的终结于我手,是会应验在你身上。”
裴忱默然听着,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自然不会抽身便走说冥府还是照样留给你。他其实心底也很希望裴恂能过一段安稳的日子,去守那个空空如也的裴府其实也很好。
不知为什么,那让他想起了裴行矣。
“其余人不论,冥府中还余下两个炼神境的强者。”裴恂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下,才往下道:“月儿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吕先生则是几年前重新回到了九幽。”
裴忱知道吕先生便是指吕春秋。月儿那两个字叫他觉得十分熟稔,然而一时间脑内却是一片空白,他颇为不确定地问道:“你说的是冥府大司命和少司命?我都曾见过。”
炼虚境固然可以算得上是通天彻地之能,可裴忱未曾往自己缺失过记忆的方向去想,自然也就无从寻回那一段来。
裴恂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我知道。”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冥府大殿之前,裴忱一眼便看见殿后矗立的那一尊塑像,是个身姿绰约的女子,只是同九幽之中的魔君塑像一样没有面目。
裴忱忽然发现,他想不起将离的面目来了。
要不然他该此刻上前去把将离的面目细细描绘一遍,看看是不是当场便会有天雷滚滚,要劈死他这个僭越者。
裴忱冲着那尊塑像微微地笑了一下,道:“果然是祂。”
“什么?”裴恂不解问道。
“若我说我曾经得了这位神后的一点恩惠,你相信么?”裴忱不答话,反问裴恂。
尽管冥府之中所谓对神后的信仰不过尔尔,裴恂听见这话的时候还是恍惚了一下。旁人怎样且不好说,她在大殿中闭关时可是日日对着神后像的,她相信世上真有过这样一位神,神当然是凛然而远在云端的,如今自家弟弟忽然说他曾经与之接触过,她的第一反应依旧是不可置信。
但转念一想,裴忱甚至于还要挥剑向魔,而曾经也不是没有人做过那样的事情,人皇可不只是一个无谓的传说。
她最后艰难地答道:“我相信你不喜欢开玩笑。”
裴忱哈哈大笑起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了。
忽然有个声音平静地插了进来。
“你看起来很开心,为什么?”
那是个清冷动听的女声,裴忱也曾听过的,只是从前听的时候总觉得呆板而少几分活人气,现下却已经与常人无异。
裴忱看向少司命。
少司命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裴忱。
良久,裴忱笑道:“我还想着如何帮你寻回那一魄,看来你已经做到了。”
少司命眸光微动,道:“你知道我少了一魄?”
“从前不知道。”裴忱实话实说。“不过破境之后,许多事情都想得分明了,从前你显见是少了雀因一魄,故而神智纯澈如小儿。”
少司命微微颔首,忽道:“我不愿做你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