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却意识到,也许这才是唯一正确的那条路。
要天下无不平之事,便要这天先变一变,不然如此天地如此天意,魔主出世要动手洗伐易如反掌。
凌率虽心胸几分狭隘,但到底能做掌门还是有些过人之处。眼下旁人都面面相觑惊诧莫名,凌率则是一声厉喝道:“还不封闭大阵!”
众人如梦方醒,那精擅于阵法的便都上前来。
裴忱长剑一横,将要来封闭大阵的人虚虚一拦。
因血流披面,他的笑是怎么看怎么几分惨厉。
“大阵最要紧的囚犯不会逃,可其他人总也该放出来了。”他轻声道。“那些所谓的恶人都不过是生前为恶,为何要干涉轮回?为天下?为天下便能叫无辜的人也去死,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
许多人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凌云却在此刻飞身而上。
他注视着裴忱,眼中并无怒意。
就像当年他也不曾恼怒于霄岸是一样的。
他只觉得哀凉。
“师父。”裴忱半垂着眼,低笑了一声。“您是一早知道的吧?或者不止您,连征天都知道......所以每个人都要拦着我,每个人都觉得我知道了会出大乱子,可纸是包不住火的。”
“裴氏最该敬重天意。”凌云叹息了一声。
“本该如此。”裴忱目光冷然。“可是如今这天意被不该有的东西所裹挟了,要敬天意,先得还天意澄澈无邪!”
又是一道天雷劈落,四面人纷纷躲避。
裴忱当然没有躲,这天雷杀不死他,他已经能感受到无涯最特异之处,天雷亟身自然痛楚难当,可是无涯运转时,天雷却也自行消解。
他有了个很大胆的想法。
或者无涯本不该是为人类所用,所谓一念神魔,或许是指神与魔的本领都与之同源。
不过这个想法的确是太疯狂了些。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凌云也不曾躲。
这一道天雷是冲着裴忱来的,凌云虽只是受了波及,却还是狼狈不堪。他对着裴忱惊异的目光不以为意地擦去了嘴角血痕,淡淡道:“你真这样想?”
裴忱想去扶摇摇欲坠的凌云。
可凌云却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裴忱真叫雷劈的时候一径风清云淡,凌云这一退却叫他呆若木鸡了。
“我依旧认你是我的徒弟。”凌云难得苦笑了一下。“可你和你大师兄一样能折腾,又叫你那几个师兄师姐怎么办呢?所以我现在才要问你,你真这样想,再无转圜了么?”
裴忱眼前一热。
然而他还是点了点头,道:“是,弟子是这样想。”
“那么,你将有一条非常难走的路。”
裴忱又点一点头。
凌云不是第一个和他说这话的人。
不过当年他倒是没有想到,所谓非常难走,竟然几乎是一条举世皆敌的绝路。
可绝路又如何?他偏要做大道五十下衍出来那个一,偏要从绝路里走出一条路来,魔主降世本就是众生之绝路,两者相加未必不是否极泰来。
凌云看着裴忱的眼神,微微颔首道:“我明白了。”
下一瞬,凌云像是骤然失了所有力气一般从裴忱面前栽落下去,裴忱本能地便要拦阻,电光石火之间却悟到凌云要做的是什么,生生止住。
他回首,一剑劈落。
这一剑去势汹汹,有几个自以为能挡住的祭出法宝去挡时,不过都是落个法宝粉碎的下场。罗生剑不是凡品,裴忱体内无涯更不是,旁人都以为他是油尽灯枯强弩之末,可他自己知道方才无涯莫名逆运而起虽叫他十分痛苦,眼下周身却是真力充盈足以同这山上任何人一战。
罗生剑如今于他是如臂指使,他这一剑要毁去的便是囚魂阵以上所有附加的阵法,那些阵法束缚不住魔主残魂,却足以让一些也许当世万死难辞却已经死了太久的魂灵得以解脱。
其中当然还有一个明珠泪。
裴忱也不知自己这一剑是不是为她挥出去的,他只知道得知明珠泪的魂魄就在阵中的时候,许多事情霍然开朗。
如今所谓天意,其实病入膏肓,所谓正道,一样积重难返。分明是人,却都要替天行道,替天衡量,以为能左右天意逆转乾坤,最后却正是顺遂天意。
不过眼下裴忱倒是明白了一件事。
所谓明珠泪的魂魄转世往生便会天下大乱,并不全是指向魔主之祸。
在那之前,或许还会有一场旁人眼中的人祸。
由他而起的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