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月狐说的话,我可以暂且不追究。”她厉声道。“你不像是一个会说谎的人,我信你这一回。”
裴忱感激地对凌青投去一瞥,然而凌青再不看他,只神情凝肃地看着阵外的两个人。“他们打算做什么?”
“我不知道。”裴忱也看见了付长安有些莫名其妙的动作。
付长安正对着自己的腕子一刀斩下,他的血汩汩流出,在雪地上是一片刺眼的红。
而那些流出来的血竟也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一般,在皑皑白雪上蜿蜒流淌出一个奇异的图形。
裴忱离得尚有些远,看不出那是个什么形状,只依稀觉出是个阵法。
“似乎是个阵法。”凌青也看了出来,她低声道。“大阵破开之前,我们没有什么有效的手段能够反制,只能希望他们无法撼动此地禁制。”
“我看未必。”裴忱摇头道。“他们既然今日来了,我看便是有万全的准备。”
心月狐依旧靠在一边,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然而忽然有个人冲了出来,一把攥住了付长安的手。
付长安看上去吃了一惊,没想到会有人前来阻止自己。
他今日的潜入当是十分秘密的,手下人也不知道——虽说在镜花楼一役之后,他手下也的确是元气大伤——还有什么人能在此时来阻止他?
鹤川凉看上去也是风尘仆仆的。
她对这地方是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多少年她都在昆仑山上修行,陌生便是因为后山禁地,她当然没什么机会进入,便是在梦中也不过是看了一眼那长长的阶梯,外头是什么样子,她全然不清楚。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来。
来了未必还能下得山去,比敌人更可恶的永远是叛徒,各门各派或许还能为了利益同自己的敌人短暂地走到一起,却绝无可能去原谅一个叛徒。从她离开昆仑山门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霄鹤。
然而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并不后悔。
她只担心今日之后,自己真的就要后悔了。
“你会死。”她定定地看着付长安,轻声道。
付长安于她而言正变得愈发陌生,她其实是有些害怕的,但一想到当年如何,那一点惧怕便也烟消云散。
她另一只手放在付长安的头上,抚摸着他那一头枯槁的白发,终于忍不住垂泪。
“停手吧,你真的会死的。”她的声音也跟着一起颤抖起来,付长安一时没有抽出手来,这叫她觉出了一点希望。“你即便是用尽自己的生命,也未必能把你想要放出来那位放出来,而祂又会看你一眼么?众生蝼蚁,你在他眼中也不过是蝼蚁!”
她说得激动几乎不能自持,然而付长安却还是平静的。
这样看上去,真不知究竟是谁疯了。
付长安单手便拂开了鹤川凉,他的动作倒是不算如何粗暴,只是远远地将鹤川凉送了出去。
“当然值得。”他看着鹤川凉,眼神有一瞬的温柔。
裴忱从未见过付长安露出这么接近于常人的神情来。
“我主临世,这世间便再无悲剧如同你我。”
他这一句话里面似乎有无限的悲凉,叫裴忱也不禁愣了一下,然而他正在惊怔之中,却听见征天的一声冷哼。
这一声将他从迷惘中惊醒。
他看着付长安,冷冷道:“然而你要造出更多的悲剧来,那是痴心妄想!”
付长安像是终于记起了裴忱的存在。
他看向裴忱,眼里重新带上一点讥诮的冷光。
“那就要等后人再来定夺了,你难道还不清楚?你们这才是真正的逆天而为。”
裴忱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天象如此,裴忱知道自己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然而又不得不挡。
鹤川凉被付长安抛在一边,却是依旧不肯放弃。她要往前再闯,却叫付长安不知施了什么术给钉在原地。付长安对着自己的另一只手腕又一刀斩下,裴忱看着雪地里那个阵法逐渐成型,急道:“师叔,难道我们真的只能这样看着么?”
凌青如梦方醒,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青白不定地变幻了一阵,才咬着牙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枚号令。
血红的号令升上了天空,心月狐才终于站直了身子,惊讶地看了一眼那朵在空中绽开的烟花。
“师姐,我以为你是恨他的,所以永远不会动用这号令,除非自己战死。”
她虽然显出了些惊讶的意思,却还是像置身事外正在看戏一般。
“你这样,我倒是真有些佩服你了。”
凌青咬牙一笑。
“孰轻孰重,我倒是分得清!这天下若是毁了,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又能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