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征天在这一瞬忽而出现在他的身边,惊疑不定地看着那石壁。
真是见鬼。
征天此前从不觉得自己会为这样的小事感到惊慌,可这一刻他真有些无措。
这面石壁之后便是囚魂阵,可上头的禁制竟然也不是双向的,便与裴忱当日入定时的石室十分不同,反叫里面的动静能传出来,昆仑修建这里时究竟是怎么想的?想让里面那些灵魂能出来望望风,同活着但也是囚犯的人一起骂娘?
“你不是常在这里同昆仑老头说话那一个。新来的?”
那个声音是直接在裴忱的识海之中出现的,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一段讯息,悄无声息,裴忱倒是没来由地觉得说这话的是个女子,而且年岁不大,所以话语中带着一丝俏皮的意味。
“是。”裴忱答道。
“昆仑倾轧倒是很厉害,你是我晓得的第三个守阵人了。”
裴忱忍不住嘲讽道:“若还是这位掌门继续下去,恐怕还会有更多人。”
石壁那头没了声音,裴忱觉得她是在笑。
他觉得有些奇怪,说是囚魂阵中都是些十恶不赦的人,现下倒是知道还有守阵人也会被无辜卷进去,可听这人的意思她并非是守阵人,又怎么都不像是个恶人——当然,人不可貌相,自然也不能凭着这几句话便断定出善恶来。
可他竟然真不大信任昆仑了。
这囚魂阵中真都是些恶人么?还是说不过世人以为的恶?
当年朱雀问他那一句话,他竟至今不能给出一个答案。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凌率是名门正派的掌门,昆仑隐隐是天下名门之首,可是每个守阵人都能跳起来诉说昆仑小人行径。顾忘川曾经也做下许多杀孽,如今却能叫北燕吏治清明天下太平。
正邪真有分别么?还是说世间本无所谓正邪,单看人当下一念是正是邪?
裴忱已经下意识地松了手,他这一松手,石壁那面的灵魂便不能再与他对话。
凌青瞧着裴忱的神情,笑道:“怎么,你也听见了?”
“像是个小姑娘。”裴忱下意识便答。
凌青了然地笑起来。“果然是她,除了老头儿,阵中似乎也只得这么一个清明的灵魂,时常与我说几句话解闷。”
“她是谁?”裴忱问道。
凌青摇头道:“她什么都不肯说,倒是把我的旧事套了许多去,你可不许向她打听。”
裴忱应了一声,他不想再对着这一面石壁发愣,只是要进洞的时候想起洞中那些没什么威胁却很麻烦的蝙蝠来,脚下便略一踌躇,转头问道:“青师叔,你为何要与那些蝙蝠同居?”
凌青似乎对青师叔这个称呼不怎么满意,只是一时间也找不出更好的叫法来给裴忱,她先是皱了皱鼻子以示不满,旋即又狡黠地冲裴忱一眨眼睛。
这把裴忱看得啼笑皆非,她虽不是真正的小姑娘,但被囿于这样一个形态之上,举止便也同真正的孩童有些相似。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总不会怕这些东西吧?”
裴忱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
“怕倒也谈不上,只是毕竟它们身上都带毒,觉得有些麻烦。”
凌青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倒也真是个妙人,雪蝠不过外间那一处洞室有,你不去那里便能避开。”
裴忱觉得自己莫名叫凌青给看轻了,当下回击道:“想来青师叔不是不能,而是不愿将它们赶出去吧?”
却不想见到凌青认认真真一点头。
她这会又不像是个小孩子了。
裴忱也见过装在孩童躯壳里的成人灵魂,镜君便是如此。
可凌青同镜君又不一样,镜君是因为受伤才退回了孩童的形态,她是历经过一切的。
凌青却自始至终都只是这一副孩童模样,她没机会知道自己长大了是什么样的,若是囚魂阵不会被毁,她会直到成为那阵中一道浑浑噩噩魂灵的时候也还是这幅模样。
于是这张脸上出现成人才会有的神情,便更叫人觉得有些唏嘘。
“是,我不愿意。”她轻声道。“寂寞是会叫人发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