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浪。”裴忱提起这个名字便是咬牙冷笑,他也不肯尊称此人一声帝王,总觉得此人德不配位,奈何皇帝这个位置,总是有许多德不配位之事发生,也叫人无可奈何。
“这倒是有几分可能,因为我是燕人,当年师父便没有派我来此,但我也略听闻过一点他的故事。若他所言非虚的话,那当年他非要你死不可至于与师父生出些嫌隙来,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们两个如今可同为天下雄主,不想会一会他?”
裴忱也没想到自己能有一天这样平心静气地提起林三浪来,或许是因为他觉着离报仇之日已经不远。
“或许吧。”顾忘川答话间又是一阵眉头紧锁,显然正经受拔毒之痛。“但我更希望,这天下的主人能只有一个。”
这便是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野心现于人前了,方小七听了固然没什么反应,裴忱虽是晋人,却也恍若无事道:“若你真能做到,大晋百姓只怕要拍手称快。”
从前游无际做宗主的时候,他是常常去与游无际见面的。故而要找云星宇并不难,只是在靠着隐身之法在山间行走,看着那些一无所觉从他身边路过的游云宗弟子,其中甚至不乏有几个眼熟的,譬如说没被碧霄带走的秦双,他看上去已经不复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了,甚至显得有些颓丧,身上的衣服也像是许久不曾打理过,像是委顿在地的一片腌菜叶子。
周围人经过他时都投诸以轻蔑神色,裴忱心想当年虽他竭力同碧霄划清了界限,可云星宇似乎也不怎么待见这人,旁人熟知他墙头草一般的性子,更不会将之招揽在麾下,这些年秦双大概过得不太好,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知耻而后勇,修炼一途上倒是有了不小的进益,竟然已经到了炼气境。
时间并不算太紧迫,那拔毒是个很漫长的过程,既然征天都说了云星宇身上的咒术并没影响顾忘川改变他的记忆,那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去那地火岩洞中去。本来知道那地方的人就不多,现在又已经死了大半,况且其中又没什么能被如今游云山上的人所利用的东西,总不会有人想去那等地方游山玩水。
故而裴忱驻足看了一阵子秦双。
当年驱他下山,主力固然是云星宇,秦双却也出了不少的力,想来那时候秦双便隐约感觉到游云山上的大势是怎样的了,可惜终究没能如愿成为新主的拥趸,不知他是否后悔过?
如今裴忱再看秦双,竟也没有多少怨气,因为知道自己只要愿意弹指间便能叫秦双死不知多少回,当实力差别犹如云泥的时候,的确若非血海深仇,报仇便也显得索然无味了。
他忽然竖起耳朵,听见两个从秦双身边走过的人悄声交谈着。
“昨日陛下的使者又上山来,你说咱们真能成国教不成?就像灵月阁在百越那样的地位。”
“咱们大晋境内多少门派都不敢说这样的话,你这话传出去也不怕成众矢之的。”另一个人嗔怪道。“只是我看陛下同咱们宗主的确热络得很,没准能封宗主做个国师?上一任国师悄无声息便消失了去,跟着大晋的气运也受些影响。”
裴忱听在耳中还没来得及冷笑,便先听见耳畔传来一声嗤笑,竟是秦双在一旁斜睨着二人。
“秦师兄。”两个弟子朝着秦双一行礼,只是怎么看都像人浮于事,不过走个过场,连带语气也不大恭敬。“师兄是有什么高见?”
“国师?国教?”秦双冷笑摇头,却像是怕被人抓到把柄而不肯再多说一个字扭头便走,一个弟子见他说得语焉不详心有不甘,想要上前去追,却叫另一个一把给拉住了。
“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师父叛出山去,他心有不甘,看不得咱们的好罢了。”那人望向秦双背影的眼神也是十分鄙薄,像是看见了什么污糟东西脏了眼睛一般,啐道:“当年他倒是威风八面的,怎么不也跟着他师父做叛徒?而今整日在山上阴阳怪气,像个游魂一般碍眼!宗主也真是的,不趁早把他赶下去大家清静。”
裴忱觉得那声音落在耳中总有些刺耳,皱了皱眉头走远了几步。那小弟子虽越说越不像话,头几句却还算是有些道理,旁人听了也都该信服。可裴忱听着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头,他看着秦双颓然的背影,不过犹豫片刻便拔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