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忘川顿了顿,抬头笑道:“我觉得你们两个人,不知是哪一个,总归运气不大好。”
他把手里的奏折扔给了裴忱,裴忱接在手里看见上头的朱漆火印眉头微微一跳,半开玩笑道:“你不会因为我窥视了大燕机密就给我安上个什么罪名吧?”
顾忘川却看上去没什么开玩笑的心思。
“不会,你看过便知道了。”
这是明镜司呈上来的密报。
北燕明镜司,南晋司隶局,这本是两个属于官家的修者组织,但两者之间又有些不同。北燕世家大族式微,大权都在皇帝一人手中掌握,自然是将明镜司也一并牢牢握在手中。而司隶局之中各大世家的派系盘根错节,并非是谁的一言堂,固然避免了一家独大,可效率和作用便都弱了一筹。
明镜司的密报直接递进皇帝手里,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窑变?”裴忱将密报捏在手里,神情也不大好看。“怎么忽然会有窑变?还是一样的色如朱砂,难道也是魔主?从洛尘寰当年所说,的确能看出你大燕境内有魔主的残魂,但你知道那在何处么?”
“蔡璋还是忌惮我,故而不肯说。”顾忘川淡淡道。“但时至今日,也由不得她了。”
蔡璋还是北燕太后,但是固网和窜并不肯叫一声母后,便是在人前也极少这样叫上一声,旁人也知道这对名义上的母子之间有多少龃龉,其实他们都在等这年轻的帝王发难,可至今都不曾等到。
其实民间已经有了一点流言,毕竟他们两个人的年岁也不能说相差甚大。
顾忘川虽然是个好皇帝,人们对于上位者的阴私却总还怀揣着一点兴味,既不敢拿出来光明正大的讲说又不舍得放下,就像是小孩子得了一块糖怕人发现一样,其实他们瞒不住顾忘川,可顾忘川看起来也并不在乎这流言,下面的人自然不会费心思再管。
萧皓正站在门外,他们陛下倒是从不用人上夜,这夜里其实也不会有什么人来。萧皓知道这殿里虽然就坐着陛下一个人,可陛下一个人便也能抵得上皇宫禁卫不知多少高手。他原本只是个小太监,在宫里郁郁不得志的,并不得先帝的喜欢。
是陛下上任的第一天在御马场看见了他,随手把他一指就给提上来了。他有心想问问为什么,但是上位者自有威严所在,这个看着病恹恹的新帝据说是先帝的兄长,当年身体不好离宫休养,因先帝无后才被接了回来,但是皇室中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再加上宫中也有些风言风语,萧皓能从那些只言片语里听出他们这位陛下并非看上去那般病弱。
陛下即位之后,夜间便不要人值守大殿了,他每晚都在外头守着,这倒是陛下所默许的,冬日里还会往殿外放炭盆。
这殿中没有妃嫔会来,刺客——刺客倒前仆后继的来,永定元年格外多,但都是他听见里面极为平静的一声:“进来把此地打扫干净了。”,才有机会看见那些刺客的踪影,活着的刺客是一个都没见到过。
他们陛下杀人连血都不见,便是禁卫统领也不见得有这样的本事。
今日殿门一开,萧皓立时跳了起来。
他不自觉打了个盹,此时正惴惴不安地想着是不是自己方才没听见陛下呼唤。却见到殿内出来的是三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陛下,后头跟着一男一女。萧皓偷眼往殿内看,看见殿内也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一时拿不准这两个是不是刺客。
“朕去见太后。”顾忘川并没说一句废话。“你随行。”
萧皓先是应了一声诺,旋即又想起那些个越来越不像话的坊间流言,低声道:“这都三更天了,太后想必是睡下了。”
“朕有急事。”顾忘川神色不变,萧皓知道这位陛下在某些事上并不是个听人劝谏的主儿,讷讷不敢说话,不想顾忘川走出两步来,忽然又扭头对萧皓道:“罢了,你不必跟着去,去找司礼监或是该管这事的人商议一下,选个好日子给朕的大婚办了。”
萧皓还没反应过来,方小七的脸先腾腾红了。
裴忱看着好笑,顾忘川却像是犹嫌不够一般,还顺便指了一指方小七。“朕知道你们这些人都好眼力,看上一看,把婚服尺寸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