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七神神秘秘地一笑,凑近了裴忱道:“你想叫四海天下都归于北燕姬氏一统,倒也不能算是什么坏事。”
裴忱叫她唬了一跳,此地人来人往的,方小七说这句话的时候可没设下隔音结界,难保不会被什么人听去。他赶紧伸手在方小七眼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便是在北燕境内也一样——总归言多必失。”
方小七把他的手一把拍了下去,然而自知失言,倒也再没说些什么,只两个人进城后在路边先找了个茶肆,问那在其中忙得热火朝天的老板娘道:“大娘,敢问城内最近可是有什么喜事?”
那妇人长得团团脸,即便不笑也看着像是在笑,听裴忱这么问话,脸上更是笑开了一朵花。“两位不是本地人吧?看着打扮口音,你们是从南边过来的?”
北燕境内要是特意问谁是不是从南边过来的,那人都心照不宣,这是在问来客是不是南晋人。裴忱的长相就不怎么像是北地的,故而也不曾瞒,很爽快地点头道:“我们兄妹两个的确是晋人,是来燕地做生意的。”
这时候他倒是又占了便宜能做方小七的兄长,方小七自然是不乐意的,奈何自己这张脸长得没什么说服力,要做姐姐也太难了些,故而只悄悄瞪了裴忱一眼,由他接着编瞎话。
他不提北燕那个北字,妇人听着便十分舒心,有些个晋人进了北燕的地界张口闭口还都是北燕二字,话里话外总觉得南地才是中原正统,那是燕人最厌恶的事情,中原两国从来不算交恶,但真要说亲密无间那也谈不上,其中最大的一桩分歧就是究竟谁才是中原正统。
晋人说林氏一统南地终结乱世,是名正言顺受命于天故而才得天道相助,燕人却说姬氏自澄宇纪姬朝始便是天下雄主,林氏得位不正焉能说是正统,两边文人不知废了多少笔墨互相攻讦,下到市井小民逢此事也能辩论几句,只是终究辩不出些什么来。
如今总算有个有眼色的人不在燕人面前张口闭口一个北字,妇人虽对晋人没什么好感,却也还是语气和软。“今日乃是万寿节,我们自然高兴。”
万寿街便是今上寿辰的意思,裴忱倒没想到他们赶得是这样巧,他从前也遇见过帝王做寿的时节,可巧那一回顾忘川也在,只是那可怜的百越王在寿辰上叫雪无尘一番大闹还差点丢了自家公主,不过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算是热闹非凡。
这些个平民百姓能为顾忘川生辰如此高兴,看得出他做了个不错的皇帝。
“那我二人赶得可巧。”裴忱失笑道。
妇人见这两个人出手阔绰又很会说话,也愿意抽空跟他们多说两句。凡间女子但凡上了年纪,总有一桩特长,便是无论说什么事情都能拐到婚育上去,总说是关心旁人,至于真关心假关心便见仁见智。
“咱们这陛下登基不过几年,已经是大有一番作为,我听那些个秀才说,陛下能算千古一帝,可要我看还差着一桩——陛下如今总有三十上下了吧?这后宫里是一个人也没有,实在不像话了些。”
茶肆里正忙活的另外一个中年男子听见这边的动静,抬头遥遥道:“老婆子,那是陛下的家事,再说嘴时小心叫官差抓了去。”
妇人不以为意道:“说的人多了去了,我看陛下也不甚在意旁人说这个,只不管怎么说都吃了秤砣似的,也不知陛下心里装的是个什么人。”
裴忱赶紧端起杯子喝茶,那茶水刚端上来还有些烫,他本也不急于喝,但是听见妇人这么说,只能拿喝茶去掩自己脸上的笑意。他在茶杯后头偷眼去看方小七,就见方小七脸上神情也十分古怪,眼见着妇人转回脸来还要同他们说话,赶紧把茶杯也端起来了。
妇人毕竟还是忙,又说了几桩顾忘川为空悬后宫做下的事儿便去招呼旁人了,留下裴忱跟方小七两个大眼瞪小眼。
裴忱低声问:“你觉得如何?”
方小七瞪了裴忱一眼道:“什么如何不如何,那是他的事又不是我的事,有本事他把幽州城里的女子都抬进后宫去也不干我的事。”
“是。”裴忱忍笑道。“只是若真那样,今天师姐合该是带着我来做刺客的。”
方小七神情更显得忿忿,裴忱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周围人都投来略觉着奇怪的目光。
裴忱却没有管旁人的眼光,他觉得自己也不止是在笑这件事。
这事其实没那么好笑。
裴忱知道自己只是借着这笑一吐心中郁气,其实方小七也知道,所以她并没阻止裴忱。
倒是两个人起身要走的时候,裴忱问了那妇人一声。
“您看舍妹这长相,够不够进宫做个皇后?”
他素日不是会说这样张狂之言的,但对这个凡人倒也没什么关系,说完便拉着方小七逃也似地走了,这期间免不得被满面羞红的方小七锤了几下子,她那拳头可不怎么好挨。
留下妇人一脸可惜地看着两人背影,低声道:“人长得倒是不错,只可惜是个傻子。”
在她看来大燕的皇帝陛下心里装的那肯定是天上仙女,一个晋人也敢说什么做皇后的话?就算长得再好看都没有用!
后来大燕皇帝迎娶皇后时,像是要向天下炫耀一般叫整个幽州城的人都来拜谒,妇人自然也跟着去瞧了,虽然隔得很远看不清楚皇后凤仪,却是总觉得十分眼熟,不知是在哪里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