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忱正色道:“师叔此言差矣,既然藏经洞肯把那一卷经书给了弟子,便一定是知道弟子够格拿上它的。师叔不信任弟子也就罢了,难道还不信任藏经洞么?”
凌御叫他气得无可奈何,裴忱却也乖觉,趁着这机会又道:“抄一条近路的错处,总不至于把弟子赶下山去,但弟子知错,自请幽闭,以儆效尤。”
把人赶下山去和赶去关禁闭,这二者可是天差地别。凌御叫这小子的油滑气得直发笑,他不知凌云那么个木头性子是如何收了裴忱进来的,这小子同他前头几个师兄都不大一样,素日看着有几分凌云那又臭又硬的性子,可竟这样滑不留手。
然而他正要反唇相讥,却忽然听见凌率咳嗽了一声。
凌御立时便不说话了,他可不会违逆凌率的话,人人都知道他这个刑殿长老的位置坐得稳是靠着同掌门的关系,与凌率生出任何的嫌隙来于凌御而言都死不值当的。
“这倒也不错。你上山时日短,是可以借此机会打磨一番性子。”凌率说得堂皇,但是裴忱看着他眼神便知道,自己这话里打动他的乃是四个字,以儆效尤。
裴忱不知道凌率为何忽然对他态度有那样大的转变,以他的眼光看来,凌率本来是很忌惮自家师父,但面子还是愿意给,不知怎地便忽然站到凌御那一边去了,但是他能猜到,这前后态度转变的根由在无涯上。
他显得太扎眼了,连凌率都忌惮起来。能叫凌率忌惮的东西有什么?他不大清楚,但总不会是担心他造起反来自己做掌门,凌率其人很在乎这掌门的位子,昆仑山上的掌门却不是一脉相承的,这么看来,凌率便很有可能是在替自己的弟子针对这个上山之后便锋芒毕露的家伙。
以儆效尤,便是叫昆仑上下都知道他做了些什么,甚至几乎被逐下山去。不论是不是公开说此事,那流言都会越传越离谱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么一来他便再不是个威胁。
凌云没想到这许多,只觉得关起来倒没什么,总归裴忱现在到了破境的关键时候,静静地闭关一阵子也好,至于这闭关的名头好听不好听倒是无所谓,把他关起来还能省了凌御日日来找麻烦,也许裴忱能应付得下来,霄风那性子却定然不成。
凌御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凌率是拿定了主意的样子,便只是一副悻悻然的样子,他似乎想跟着开口安排裴忱立时便去禁闭,可凌云忽然又一拱手道:“掌门师兄宽仁,我便斗胆再求个恩典。”
凌率有心不答应,但是凌云这么在他面前放低姿态其实也是一件新鲜事,要知道当年霄岸下山的时候,凌云认错是认错了,那姿态却老是叫人觉得依旧高高在上的,满心不舒服。看来凌云真很器重他这个弟子,竟然肯微微低一低头,只是那也没有用——他已经打定主意如何借着这机会叫裴忱再没资格同霄浮相争了。
既然如此,此刻答应凌云些什么似乎便无伤大雅,还能显出自己的宽仁来。
于是凌率点点头道:“师弟这是哪里话,你我兄弟之间,用不上一个求字。”
“霄忱身子还未全好,要是就这么孤身去禁闭,我怕耽误他今后修行,故而请掌门师兄宽限几日,等他伤势好些再说。”
这却叫凌率觉得是个大好机会,总归凌云说了裴忱身子还未大好,回去之后也是关着门不得见人,外人见不着裴忱而听见流言在飞的时间越长,这件事便越对裴忱不利。
“你极少用个求字,看来是真很喜欢这徒弟。”凌率笑道。“如此,便先将他带回去静养,但毕竟是犯了错,静养时便不要见外人了。”
“我不是那样不知好歹的人。”凌云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若有若无地飘在凌御那里,像是说凌御不知好歹,可还不等凌御发作出来,便指挥着霄远把裴忱搀扶出去了。
霄远今日听了太多秘密,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于是比平时还沉默些,一路上都没听见他说话,凌云也不会主动说话,裴忱被搀着不费多少力气,又因为四下里太寂静,一时间便不由得神游物外起来。
半晌,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这事是得趁着还没被关进去之前问明白的,一时间竟忘了——倒也说不上是忘了,他刚醒过来便有这许多麻烦事接踵而至,眼下才得了一点喘息的空隙。
“师父。”裴忱低声问道。“弟子知道这不大妥当,更像是把把柄递在别人手里,可还是得问一句。同我们一起去杀洛尘寰的人里有洛尘寰的徒弟,她为杀洛尘寰自己舍身在九幽了,后来弟子受人之托将她尸身带出来,却不知如今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