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山上小人?”
“怕师父难做。”霄岸冷然道,他自然知道裴忱所说的小人是谁。“凌御一辈子不下山便也罢了,他敢于踏出昆仑一步,我定会取他性命。”
他说得杀气凛然,裴忱却拊掌道:“师兄好气魄,只是师叔未必有下山的胆识,不然现在知道我下了山,总也该追过来了。”
霄岸嗤笑道:“他没那个胆子,不过便是师父瞒着,他也该知道你下山来了。”
见裴忱一怔,霄岸才正色道:“你以为昆仑的防御是自山门始的么?任何人进了昆仑山都会被感知到,只不过他们多数时候不会阻止人来拜谒昆仑,否则,我何尝不想再去那山路上走一回?话又说回来,他们也的确太过自信,这么些年来,竟从未换过阵法,还真叫她上去了。”
裴忱听他话里意思,竟也不十分确定明珠泪能顺利到达山门之前,不由得有些愕然,去看明珠泪时却不见她脸上有多少恼色,她只笑盈盈道:
“我还要多谢江兄为我指路,这才避开了昆仑外部阵法的窥探,不然只怕还没到山门,便先叫人认出来历给抓起来了。”
话是这么说,她敢按着霄岸的指点去走,毕竟也是有全身而退的把握的,那只不见光明的眼里可不仅仅能看见幽冥,更能看见这山间大阵如何走向,便是霄岸骗他,最多不过是秋后算账。明珠泪从不觉得自己会轻易把性命交托在什么人手里,当初在九幽他们师兄妹三个人之间尚无嫌隙的时候倒是有可能,往后却不会有那样的时候了。
“原来师兄姓江。”
裴忱还真不知霄岸过去叫什么名字,如今叫他杀生道人显得生分,霄岸或是师兄在人前却又不适合去叫,明珠泪这一声倒是解了他的窘境。
“姓氏是过去的,名字却已经叫我改了。”霄岸颇为感慨道。“若是师父问起,你就告诉他我如今叫做江南岸。”
那是个初听起来很旖旎的名字,春风江南岸,千里碧色好时光。
然而连起来却有些悲凉的意思,大光明宫那个烈烈如火的女子名字中有个南字,于是霄岸要叫江南岸。生恩养恩不肯负,一份情谊也不肯负。
诗句也有下半句,下半句恐怕是霄岸一声诘问。
明月何时照我还。
或许是永远都回不去了,明月日日在空中高悬,却只能看见他的离索。裴忱知道霄岸不需旁人怜悯,他下山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无论前路何艰于他而言都没什么所谓,旁人的怜悯在他看来不是怜悯,更像是一种嘲讽。
三个人同行时却比之前还沉闷些,明珠泪的话也少许多,霄岸更是一语不发。裴忱有心要问明珠泪现如今北凝渊如何,却一来觉着她未必会知道,二来晓得她不会愿意在人前提起北凝渊提起过往来,就像霄岸绝不会向明珠泪解释他为什么下了昆仑山一样。
这三教联盟,其实是太过松散的一个存在,三教之间彼此都称得上有些旧怨,为人知不为人知的堆叠在一起,遇上不打一架已经十分难得,要不是有各自信奉着的神明严加归束,只怕还不等到九幽便已经打了起来。
他们的营地离昆仑很远,从昆仑入千山,一路上又有许多机关险阻,毕竟千山是要防备着昆仑的,故而路上便花费了不少功夫,等到先前霄岸离开之处时,那营地里已经因为多日的无所事事几乎便要打起来了。
灵月阁派来的人是由苍枫晚带着,苍枫晚不是第一次离开雪无尘去行动,这一次却大不一样,他是被月神逼着出来的,在落月湖总有异动的情况下。雪无尘做了一个月的噩梦,梦里总有那个已经被永镇湖底的女人,她分明应该已经成一具白骨,在那梦里却依旧是活色生香的模样,可惜雪无尘见着她,在旖念之前升起的便是惊讶。
阿尔曼被镜君派出来便已经十足的愤怒,等见着他的兄弟更是分外眼红,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倒是冥府这边显得分外平静,但朱雀自己知道,她已经快拦不住少司命了。打从一看见灵月阁的人,少司命便一直都很想动手,她知道云中君当年就是被灵月阁从中原腹地掳到千山来的,所以总跃跃欲试要为云中君报仇。
三方的人马都很乐意看见明珠泪跟霄忱回来。霄忱虽只是一介散修,却是正经第一个对着洛尘寰举起讨伐旗帜来的人,三方不想彼此动手时总得有个理由来说服自己,霄忱便是最好的理由。
至于明珠泪,离了她这些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摸去九幽,九幽之内有没有变数自是不必说,到那时候这支队伍有没有先打起来便更不一定了。
朱雀瞧见走在后头的人,先是一怔,而后脸上便起了些怒气。
原来他们神神秘秘地说有办法叫洛尘寰探出头来,打的竟然是这般主意。若是早知道,朱雀说什么也不会让他们去的,怪只怪当初这驻地离昆仑太远,叫她没意识到其中究竟有什么关节。
裴忱却是看见了朱雀,冲她一笑。
“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