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口中第一次吐出神皇的名字来。
甫一开口,裴忱便觉脑中嗡鸣一声,胸臆也一阵翻滚。那是妄称天道之名所带来的反噬,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若非此地如今有明尊的气息做掩盖,他受的伤还会更重些。
裴忱却是神色如常地说了下去。
“——虽掌控天道,不许旁人更进一步,但是祂最大的对手便是你,如今你要出世,祂必然会放开天地桎梏,世间会有炼神为虚者,也会有炼虚合道者,你终究是毁不了这世界的。”
魔主只讽笑道:“你们人族,总是把自己太当一回事。我要毁灭的是人类,是他寒英的拥趸,与世上其余生灵并无关系。我只要魔渡众生,要他寒英为曾经的一切而后悔。”
这一番话杀机凛然,后悔二字更是掷地有声,可征天却忽然道:“寒英重伤陨落融入天道的那一瞬,其实便已经后悔了。”
“当年我二人交战,不想造就一个你。”魔主冷然道。“怎么,你是站在寒英那一边的么?”
征天却不屑道:“我当然不敬天道,可这世人这样有趣,我还想得了自由多看两眼,怎么能让你随手毁了去?隐夜纪早就结束,神魔俱灭,这天下早已是人治的时代,你想回到过去,违逆的也不仅仅是寒英的意志,更与真正的天道相悖。”
魔主果然是世间第一狂。
裴忱看见大殿中的血色猛然向外膨胀,也听见魔主的声音如黄钟大吕一般在这殿内回荡。
“我便是要毁了这天道去!”
然而那金光也跟着炽盛起来,所有人都听见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声音,但只听着,便能让人觉出堂皇浩然之意来。
“明然不才,不能与魔主相抗衡,然而今日这里却是明然的地盘,魔主也只好铩翎而归了。”
镜君忽然激动起来,她冲着明尊的塑像连连叩首,口称神明。
明然的声音其实比起魔主来,隔得更加遥远些,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屏障。
“只我也为天道所困,不能投出更多的力量来,守这一方天地,还是需你们。”
镜君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地上,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低低念诵。
“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凡我弟子,同心同劳。”
阿尔曼也在她身后念诵,那几个曾经的神使却已经瘫软在地上口不能言,方才明尊像开口的那一瞬,巨大的恐惧便已经湮没了他们,而这世上有神恩更有神威,他们生机已绝,心月狐和玄豺却因躲在鹤川凉身后而躲过了这一劫。
然而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诵念声由殿内传至殿外,通天梯上响彻念诵声,起初不过单薄的二人,却渐渐多了起来,这一瞬雪山上下无论是弟子还是信众,都对着那光明顶上放出的湛湛金光跪拜,声音愈发的大,直到成为洪流。
“怜我世间,魔尘坌染,为善除恶,唯光明故!”
这与那净世之火倒是有所不同,但显然也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咒术,只与净世之火的酷烈不同,裴忱置身这一片金光中竟觉得通体舒泰,那血光却是寸寸退败,直到变作鹤川凉手中铜灯中烛芯一般的一缕。
裴忱在这一刻动了。
他手中那柄剑在这金光之中是如虎添翼,这一剑势大力沉,或许不如曾经在观星台上恍若拼尽性命的那一剑,其中的力量却更如臂指使一般叫裴忱自然运用,那金光也覆在剑上,剑芒若陨星般落下,鹤川凉大骇之下要躲时,却觉四周空间凝滞,竟是动也不能动一下。
只那剑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将眼前铜灯一劈两半。
两盏灯都为他所毁,这仇是怎么也解不去了,裴忱看那滚落在地的匕首并不敢碰,只是剑尖一挑将之抛飞在身后,镜君也没有接,任由它落在自己面前,表情也是十分审慎的。
“昆仑?”裴忱望着鹤川凉惊骇欲绝的神情,口中吐出两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