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光明宫上现在不是你做主。”那是个老人的声音。现下的明镜司已然是一片狼藉,那大门剩下半扇在门框上将掉不掉的悬着,像是一张嘲笑的脸。
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在门外,望着这诡异的一幕。
顾忘川的脸色却已经十分难看。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大燕还有这样的隐世强者在,且一看便知是替连城朱而来的。
然而那老人却看了顾忘川一眼,道:“本座不是来阻止你的,我大燕江山,从来皇子中能人得之,而今主少国疑,也该是变一变了——只是想要把左道邪魔的手伸进来,却是不能。”
“那么你是来救他的?”镜君淡淡问道。
“是,也不是。”老人看着镜君的神色也有些感慨,他是在行将就木的年纪终于入了炼虚之境,却也知道自己寿元将尽,即便入炼虚之境,这肉体也撑不住了,若是不愿成阴灵,便也只有轮回转世的份儿,故而面对着镜君这等年纪,他是有些艳羡的。
只是他想不到镜君能有如此成就,更与她体内那神魂有些关联。
“我没有多少时间与你废话。”镜君毫不客气地道。“若是的话,我们打上一架,你赢了自然可以把人带走,若不是,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我要留下他这一身修为。”老人看着镜君杀机凛然的神情,却依旧是怡然自得的模样。“然而其余的,都不重要。”
顾忘川的神情变了。
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脸色更见惨白,甚至于可以说他才是这里现下看上去最想杀人的那一个。
良久,他低低吐出三个字来。
“傀儡术。”
大燕皇室是源远流长的,他们传自姬朝,当年姬朝先祖灭昱朝,是自称有秘术传自仙人,这其中一宗便是傀儡术。傀儡术对姬氏血脉是无效的,所以当年他没有被傀儡术所控,他身边人却不能幸免,那是他最信任的近侍,却在那一晚对他举起了刀。
傀儡术是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谁都不知道昱朝的末代皇帝究竟怎样惹怒了上苍,让仙人传下这样一道禁术。
镜君显然也知道傀儡术的存在,但她没有即刻收手,只问道:“我为什么要信你?”
老者轻笑了一声。
他只用一步便走到了连城朱的身边,这本也没有什么,缩地成寸的本事并不罕见,然而炼神境巅峰徘徊良久的连城朱却在他面前无任何反抗之力,裴忱只觉得眼前一花,那老者手里便多了一样东西。
是连城朱的心脏。
离了体还在跳动,且连城朱的胸腔一滴血都不曾流出来,像是有无形的力量把血都封回了他的强腔子里去。
那是诡异又可怖的一幕,裴忱看着烦恶欲呕,镜君却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老者把连城朱的心脏冲着镜君甩过去,镜君却连接也不曾接,只是信手一挥便将那玩意击了个粉碎。
“你我同入炼虚之境,我却不怕你。来日若被我发现你今日是在骗我,我定不饶你。”镜君虽没挨着那血肉,却还是很嫌弃地甩了甩手,扭头对二人道:“走了,我们还有旁的事情要做。”
裴忱跟上去的时候绕开了残垣断壁之间那些零星的碎肉,连城朱还站在当地,但是他眼里已经没有了光彩,只余下混混沌沌的一片。
顾忘川站在堂上,一语未发。
他看见这人使出傀儡术的时候,是想要迁怒的,只他知道迁怒无用,自己不是眼前人对手,动手反而平白为自己添了个强悍无匹的对手,没半分作用,那不是他的风格。
他只是有些心惊肉跳。觉得自己多年不回大燕来,竟忘了大燕皇室是这样残酷的一个地方,至此,他才终于略略理解了临行前洛尘寰的那句抱歉。
或许洛尘寰对自家弟子,尤其是这个被他亲手救下的弟子,还是存着一点回护之意的。只是那抵不过野心去,世上能抵过野心的东西其实很少,尤其对洛尘寰而言,这野心似乎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镜君要迈过门槛的时候,忽然停顿了一下。
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须得记住你,若是有个万一,好冤有头债有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