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裴忱忽然道。
镜君有些惊讶地看着裴忱,裴忱也知道他二人的交情其实不足以支持他说这样的话,但他还是上前了两步,神色郑重。
“大公无私是件很难的事情,所以如果要求没有那么高,就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心怀天下,不论天下在心中占多占少,只要有便比没有要好。”
镜君显然没想到裴忱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花,说是雪莲,其实那不过是族内代代流传的一个名字,这花长得很美,可与凡世间任何一朵花都不太像,若真要说像什么,也是像一团火。
“我本觉得你也蠢,可你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倒觉得你不大蠢了。”她低低道。“该说是大智若愚?”
裴忱无言以对,他总觉得自己对外的形象说不上是个智者,可也不能说是蠢,如今一个两个都要这样说他,倒让他有些怀疑自己了。
她席地而坐,一个女娃娃在堆积如山的白骨里头闭目坐着,这场景有些诡异,裴忱看着倒也不觉得害怕,只是悠悠叹了口气。
“后悔了?”征天瞥他一眼。
裴忱摇头。“我只是觉得,所谓大争之世,实在让我这种没什么雄心壮志的人疲惫不堪。”
他即便是在最年少轻狂之时,也称不上有多少雄心壮志,那时候他只是想着有朝一日自己成了裴家的家主,得把裴氏这个名号给传下去,其实他自己都没问过自己想不想做这件事情。
而后来破家灭门了,他不肯死只是觉得活着便有转机,就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九幽这样多行不义的,也未必就不会被旁人给收拾了。再后来他又能修炼了,仇便得自己报,可报了仇之后至多也不过是想把曾经属于裴氏的东西都给夺回来,更进一步的东西是从未想过。
只如今这样的时局,容不下他只有这样渺小的愿望。
他手里有征天。拿起征天的时候,他只是想借征天的力量活下去,再后来是想让征天帮自己复仇,可渐渐的,却又发现世上有些东西只能由征天去摧毁,若征天做不到,这世上的一切很快便会烟消云散。
这样的担子,对他这么一个闲云野鹤的性子来讲其实很不友好。
他此刻看着镜君的表情,便在想镜君真的愿意成大光明宫的宫主么?她当年是自愿进了大光明宫,可自愿去追随什么,跟自愿去领导什么,其实还很不一样。
镜君手里的花正在凋零。
那本就是由能量凝成的实体,花瓣凋零下来,便融入镜君心口。镜君的身周隐约散发着光芒,她的神情被衬出些庄严肃穆的意味,此时四面的风又渐渐起了,裴忱能听见些不甘的嘶吼声,那朵花似乎还挑得很,那些个魔族的魂魄被它吞吃了一部分,有些残余的却留了下来,杂糅成阴风,也就把这里变成了所谓的大煞之地。
征天将手中那团光芒扔向了那苍白的心脏。
那团光迅疾地钻了进去,裴忱本担心它脱了困会做些什么,却看见那颗心脏上旋即浮现出了些暗红的纹路,恰恰将那光芒锁在了其中。
征天嗤笑:“我身边都是蠢货,可我又不是,当然不会叫你来打扰我,等什么时候你能突破这封锁了,再来找我复仇也不迟。”
说罢,他向空中一张双手。
裴忱感受到了一种虚幻的吸引力,似乎是从魂魄深处传出来的,他正在纳罕间,却听见征天肃然道:“抱元守一稳固心神,否则你也会被我波及。”
听了这话,裴忱不敢大意,也跟着坐了下来。
他再没看见征天的动作。
征天也不大想让裴忱看。这小子先前对他十足忌惮,虽然二人已经有了那样紧密的联系,却还是始终视他为魔物,不肯轻易动用,他这一路护持总算换出一点信任,可不愿叫裴忱看见些有的没的,再想起那些传说来。
有飓风在征天身周形成,是那些残魂不愿意被吞噬殆尽,正在反扑。
征天眼底有煞气,他的瞳仁里是野兽一样嗜血的光芒。
他不惧怕这世间任何邪煞,因为在这个神魔俱灭的时代,只要魔主不曾苏醒,他便是世间最可怕的存在。从这一点上来说,当年司空冶做得其实没错,封印他,就是封印了一个极为不安定的因素。
但他毕竟与神魔不同。
他的心更像是一颗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