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祈祷什么,祈祷一道天雷落下,将所有敢于反叛她的人全部杀死?那显然是异想天开,神明总宣称自己的座下人人平等,镜君不过是一个代行者,她落下神坛的之前与之后,都只是代神明而行事,而非叫神明为她做些什么。
镜君一字字赞颂过她的明尊,才肯开口答裴忱的问题,起初听来却更像是答非所问。
“大光明宫与昆仑为敌,不仅仅是因为昆仑阻我传播明尊的光辉。”
裴忱觉出蹊跷,却只是静静听着。
“昆仑之下有封印,邪魔被封印其中,悄然影响了昆仑之人的行事。眼下大劫将至,那邪魔也透出了更多的力量,以蛊惑人心。”
裴忱愈听愈觉得熟悉,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或许这邪魔是他最熟悉的那一个,他们无数次的交手,但是这一次,裴忱身边没有了征天相助,他不知自己是否还能再在交锋之中占到上风,上一次附在付长安身上时那一场交手,就已经足够证明他们之间的天渊之别。
镜君却像是对裴忱的震惊一无所觉。
“此次神使是受了昆仑山来人的煽动,那人被昆仑逐下山,我看见她时便该知道,她也是被蛊惑了心神。”镜君苦笑起来,她童稚的一张脸做出那样成人化的表情,其实是有些滑稽的,可这滑稽此时此刻又叫人笑不出来。
“昆仑的封印破了?”裴忱不由得发问。他的声音在那一瞬间是颤抖的,恐惧驱使着他在思索之前将这句听上去有些蠢的话脱口,那样悚然的语气,倒叫镜君有些惊奇。
“你似乎对此有些了解。”
裴忱已经自己率先将这猜测否决了去。
“不会,若是昆仑的封印破了,一定会有更大的动静,说不得是与九幽那一个一样,都是被附身了。只是九幽本就想将人放出来,而昆仑是正道名门,定然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于是这一个便只好故意被赶下山来,大光明宫是最了解昆仑的敌手,想破了昆仑的封印,来夺大光明宫反攻昆仑也是一条妙计——”
“你说,九幽想要把邪魔释放出来?”镜君忽而打断了裴忱。
“我也只是猜测。”裴忱虽与九幽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在这样的事情上却也不敢信口雌黄。“观星台的布置是洛尘寰叫他徒弟去的,他说不得便知道下头有什么,当初在游云宗,他们也是前来坏宗门封印的那一个,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洛尘寰那样一个枭雄,定然是不肯屈居人下的,他为何要为自己寻个主子呢?”
“世人总觉得自己能够掌控神魔的力量,而不为神魔所操纵。”镜君冷笑。“九幽只当自己的信仰是个符号,不会诚心礼拜,便也不知神与人的差距究竟有多么大。他有这样的妄想,倒也不是十分奇怪。”
“难道这昆仑弃徒,也和九幽有所勾结?”
裴忱想,自己先前要与大光明宫来往,不过是逼不得已再三权衡之下的选择,要帮镜君,也不过是因为镜君是对他更有利的那一方,二人之间没什么真心实意,都是为了利益在这里促膝长谈,然而现在听镜君这样一说,竟是非要阻止大光明宫这场变故不可。
镜君的神色竟也有些凝重。
这样一个被世人视为邪魔外道之首的人,此刻竟也真像是要济世度人一般,对这天下的未来忧心忡忡。
裴忱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演戏。
“那是个很可怕的人,她能煽动五位神使,固然有他们五个心中野望相助,但也足证她操纵人心之厉害。昆仑自诩淡泊隐世,也的确没人能教给她这些东西。”
“她究竟是谁?”裴忱上前一步,他想,自己大概是不认识这个一己之力翻覆了大光明宫局势的人,但从名字推演一番总能发现些什么,换而言之,若是什么都发现不了,那也很能说明问题了。
阿尔曼冷哼了一声,神色依旧不忿。
他对裴忱的敌意从未减弱过,只此刻并不能对裴忱下杀手,故而裴忱也不大在乎。
“那是个中原人——中原人,都是一样的诡计多端。”
裴忱并没有怒,阿尔曼的确是个太纯粹的人,所以他不能懂很多曲折,也是唯一一个肯陪着镜君逃出大光明宫的人。
哪怕里面其实还掺杂了些别的东西。
裴忱很认真地看着镜君,镜君似乎是被他所感染,又像是的确忌惮那个掀起大光明宫风浪的人,她的神色和语气都是那样的郑重。
镜君的汉话说得很好,但那个名字于她还是有些绕口,她很努力地模仿着那个女子漫不经心的声调,初来的时候那女人不肯说自己叫什么,所以那个名字她也只听见过一次。
“鹤川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