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征天厉喝一声,裴忱余光见征天化为一缕红芒投诸剑上,又咬牙一剑斩下。
金铁交击的一声巨响,风势似乎缓了一瞬。
“竖子敢尔!”碧霄转头,势如疯虎地扑来,他已经没有剑,然而来势依旧汹汹,裴忱后背空门大开,却是不管不顾一剑接着一剑劈下,他的虎口已经开裂,鲜血流在剑柄上,暗红的光芒明灭,加之天上正落赤雪,裴忱此刻是个血流披面的可怖模样。
“当我门下无人?”游渡远冷然,旋即仗剑而出,直向碧霄。旁的长老也纷纷拔出剑来,有人想要来助裴忱止住那把剑,却骇然发现自己比这开了六窍的小子还不济,根本无法进到那剑三尺之内。
“都不要过来!贼子如此猖狂行事,必有后手!”裴忱大喝出声,只这一瞬的分神,他口中便是一道血泉喷涌而出。众人见如此可怖情状,刹那间也有震动。
裴忱身后,是一场激烈的战斗。他立足的地方摇摇欲坠,四面开裂处无数的沟壑来。这一幕何其熟悉,然而裴忱没有动。
他自觉能斩出上次那样的一剑,这一次一样可以,一剑不够便十剑百剑,他本没有什么兼济苍生的鸿鹄之志,然而他不想叫九幽如愿,也不想叫魔主毁了这世间一切。
毕竟世上总还有值得留恋的东西。
裴忱不觉得这天下比自己的命要值钱,人总得活着,死了就什么都没有,可总也得有旁人也活着,才算有点趣味。他知道自己此刻像是撼树蚍蜉一样令人发笑,所做的像是一场徒劳挣扎,然而不挣扎一番,总也不知道结果。
他已经听见耳畔有冷笑的声音,是魔主在笑他自不量力。
然而他还是一剑接一剑地斩下去,这样疯魔的斩法似乎的确起了一丝微不可见的作用,至少那血色的光芒至今不曾到得第七颗石头上。
裴忱忽然听见有人叹息的声音。
“你还是太弱了。”那是个女子的声音,他仰起脸,恍惚间看见一个女子清丽的面孔。
那双似蹙非蹙的眉毛叫他觉得十分熟悉。
“征天,你还愿意再认我做一回主么?”云暖阳的虚影立在游云宗的匾额下,她带着一点笑,然而眼里却是化不开的愁。
“你不等了?”裴忱手上的剑忽然被一股力量拉住,征天的身影复又出现,他看着云暖阳,语气并不意外。
“若是还等下去,我怕我会看不起自己的。”云暖阳掩口而笑。“但我一个人不够。”
“那我帮你一把。”
裴忱的手不由自主地动了,此刻不是他在用那把剑,是那把剑拽着他的手,把剑尖送入了云暖阳的胸膛。
那本是一个幻影,然而幻影却有血流出来。
裴忱耳畔是那个可怖的声音,正发出愤怒的嘶吼,那样的吼声叫他七窍都被震出血来,这一回是真正的血流披面。
他只听见云暖阳的叹息。
“裴家小子,云氏其实也会预言,然而只能言人,不能言这天下。完璧难归,覆水难收,休谈天命危地不危。”
裴忱怔怔听着,云暖阳的身影愈发淡薄下去,耳畔那愤怒的声音也逐渐低落,至于天光也渐渐明朗,似乎方才的异动只是一场梦。
“你这一生啊,或许比你想得还要难些。”最后落在他眼里的,是云暖阳一个不甚明朗的笑。“只是游云宗能有你这样一个弟子,是一件幸事。”
裴忱低下头去,惊讶地发现那些血石上渐渐蒙了一层蓝。
原来这女子的魂魄,是天水一般的蓝色。
征天忽而在他耳边喝道:“快!”
裴忱方才的劈砍几乎已经成为了习惯,听到这句话,手中只本能地一剑斩落。
这一次再无半分阻力,那把方才还坚不可摧的剑被轻轻松松居中剖成两半,上头流转不息的光芒也在刹那间黯淡下去。
这一瞬,终于云开日明。
恍惚间裴忱听见一声夹杂着喜悦的叹息,却不是女子声音。
他耳畔传来清脆的一声响。
是一直被他贴身带着的那块龟甲落地,碎裂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