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渡远的神色有些难看。
“我醒来之后细细推演,虽力量尚微,却也窥得一丝端倪。”裴忱不闪不避,直视着游渡远难以置信的眼神。“宗主,游云山留不住,你将是见到游云山的最后一个宗主,这是天意。”
他话说得很重,直说得游渡远面色惨白,而云星宇看裴忱的目光则是有些难以置信,似乎想不到一个刚入门的弟子会敢于对着一宗之主预言他宗门根基的毁灭。
诚然裴忱说的只是这座山。
可是离了这座山,游云宗还是游云宗吗?凡间帝王迁都,尚要有些商榷思量,当年开启横沧纪那位太师之所以遗臭万年,就是因为他逼迫着夔朝末代帝王迁都,至于夔朝气数终尽,无力回天。
而修者宗门,那些个洞天福地,护山大阵,都是千万年温养而来,要弃宗门所在,就是弃了大半的基业。
裴忱的神色很认真,游渡远也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有没有可能是你错了?”他低声问,声音甚至于有些颤抖,他是一宗之主,本不该在一个新入门的弟子面前露出这样的颓态,可裴忱讲出来的未来是如此可怖,叫他不得不怕。
裴忱眉眼沉静。
“我若不能中兴,便是裴氏罪人,是裴氏最后一代家主。可是我终究还是姓裴。”
他看着游渡远灰败的神色,忽然有些不忍。
“但我不是神,我依旧可能会错,只看宗主你愿意相信些什么。”
“我不想信,可是你的话又让我不得不信。”游渡远长叹一声。
“宗主曾经游历天下,一定能寻得新的洞天福地。”
裴忱忽然有了一种冲动,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他说出这句话,便可能是裴氏永远的罪人,但那种冲动无可遏制。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想,或许是想把游云宗拉上自己复仇的战车,又或许只是觉得,游云宗是个很不错的宗门,自己现在也是游云宗的弟子,不应该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游云宗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裴忱向着游渡远微微躬身。
“若有来日,能叫我裴氏藏书阁重见天日,我愿将裴氏的藏书楼迁入游云宗新址。”
裴氏的存在,其实比游云宗还要久。他们而今是河东裴氏,而再往上溯,裴氏的先祖是昱朝最后一位战将,被姬朝开国帝王亲斩于昱都城头。
所以裴氏的藏书楼,也有很重的分量。
游渡远听着,忽而苦笑。“你是在诱惑我,希望我用游云宗的力量去夺裴氏的藏书楼?”
“游云宗毕竟在大晋之内,怎敢叫宗主做这等事。”这话说出来,裴忱仿佛卸下心头千斤重担,笑意也更轻快些。“我只是说出我心所想,叫宗主早日下定决心,为宗门寻一处新的洞天福地。”
“游云山一定会被毁?非人力可以阻挡?”游渡远还是有些犹豫,这毕竟是千万年的基业,他哪里能如此轻易地做出决定来舍弃。
裴忱点头,然而也没有把话说得太满,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这一点每个卜者都奉为圭臬,即便会复苏的那位是亘古以来最强大可怕的存在,也不能以为自己真的看尽了天意。
“九成九的可能。”
裴忱以为自己可以打动游渡远,游渡远看上去也的确相信了裴忱的话,可不想游渡远沉默半晌后,忽然问道:“若是游云宗出一炼虚强者,何如?”
天下已久未有炼虚强者。
裴忱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答。他看着游渡远的神色,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触及到了宗门的一个秘密,一个不该他知道的秘密。
然而裴忱依旧摇了摇头。
“除非有人成就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