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件叫满座哗然的事情。
裴忱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就像是又回到了那片竹林里,周围是临江别不知会从何处而来的攻击,是他被风与落竹搅碎了的,又藏匿起来的气息。
可秦双的气息是那样的鲜明,他藏不住,因为他太想赢,也从未想到有人会对气息这样的敏感,修者对敌,气息向来只做交锋,临江别的路子是偏锋,并没多少人能真正意识到其可怖之处。
裴忱挥剑。
他的剑挡住了秦双的剑,金铁交击的声音是那样清脆,叫两个人的眉头都跳了跳。
裴忱察觉到剑上有大力源源不断地涌入,他能想到秦双咬牙切齿的模样,然秦双比不上临江别,他如今也不仅仅会硬拼。裴忱撤剑,秦双一剑斩下,然而没有斩中,只依旧是一声金铁鸣声,那是裴忱以真气凝结的护盾,只够阻秦双一瞬,却也够裴忱后退。
秦双复又逼近,然而他近不了裴忱的身,裴忱躲得机敏,分明闭着眼睛,却总能险之又险地从剑下闪过。他的动作像是在跳舞,这舞是踩在刀锋上头的,因为有森凉剑影,便显得惊险万分,周围有人吸气的声音,可裴忱像是全然没听见。
他额上有一缕碎发被风吹起,叫秦双一剑切下,飘飘荡荡落在地上。
头发落地是没有声音的,不过裴忱还是察觉到了,他察觉到了前额那一丝重量的变化。
裴忱觉得有点可惜,于是他不想再躲了,他是能躲,他的头发却不够多,比起头发来,显然还是旁的地方受伤更能叫人接受些。
秦双又是一剑落下,这次,终于没有落在空处。
他的剑斩在裴忱手上。
只入肉一寸。
六窍不足以与九窍相抗衡,可是秦双的眉头却皱了皱,他一剑的威力比他想的要弱。
裴忱知道那是临江别所授那卷残法的缘故,也知道这是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一直在躲,于是没人知道他也有那样快的剑,可这又是早应该被想到的,既然裴忱能挡住秦双的剑,自然也就能刺出同样快的一剑。
那是宛如破水而出的一剑。
裴忱的剑,练得其实并不久。
他当年不用剑,蓍草可杀人,掷子亦可杀人,所以他没有一双用剑的手。
他只是现在必须去用剑。
除了剑之外他身无长物,他的手也便必须适应去握剑。
秦双想要收剑,然而裴忱握紧了剑刃,他的手并不是铜浇铁铸,剑锋入肉更深,裴忱却不弃剑。
他只冷笑喝问。
“师兄,你可敢弃剑?”
那一问让秦双惊忡。他的手一松,向着裴忱心口而去,然而人的臂膀没有剑长。
罗生剑停在了秦双的咽喉之前,裴忱还是闭着眼睛,那一瞬间他其实感觉到脑后有旁人的气息在,应该是有人怕他杀了秦双。
他睁开眼睛,忽然觉得日光的确有些刺眼。
裴忱隐约知道了临江别为什么会有那样一双眼睛,那条路走到临江别的地步,是一种极致,然而也必要放弃一些东西。裴忱想,他不能全然走那样一条路,他得走出自己的路来,可眼下看来,自己的确是学会了很多东西。
他转向秦双,笑意明朗如天光。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必与秦双为敌,秦双够不上敌人这两个字。也许再往后还会有更多的人不能称为敌人,人变得愈强,敌人便会愈少,只有能造成威胁的才叫敌人,其余的不过是目下尘埃。
“师兄,承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