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我要把帝王谷掀开,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报应不爽。”
裴忱没打算在冷风里坐一夜,他知道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如果不是方小七忽然倒下去,他其实也不该坚持继续来应京城的,如果不是运气好的话,他已经葬身在那条奔流不息的怒波河里了。
他只是把那坛子酒撒了下去,虽然知道明年开春的时候这里还是会被野草覆满,但眼下那里是荒芜的一片,荒芜的甚至于有些萧索。裴忱没有喝酒,但他在此时就像是酒醒那样甩了甩头,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如果广明帝没有忘记他是怎么对待裴氏的,并且不敢忘记裴氏的话,那么他就会注意到这一片忽然消失的野草,这听起来简直有些可笑,那是个手握天下三分之一还要多版图的男人,那样的人怎么会注意到京畿的一片野草呢?
可裴忱就是感到不安。
他的直觉总是很准确,他就是没来由的觉得广明帝还在注视着看上去已经被赶尽杀绝的裴氏,这是毫无根据的,但他深信不疑。
裴忱忽然站起身来的时候,把明珠泪还吓了一跳,她不清楚裴忱的神色为什么忽然变得简直有些森然,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裴忱可能什么都知道了,其实想瞒过裴忱这样的人本就很难,只是卜者无法自卜,他们才能一直对着裴忱去设一个局。
难道裴忱甚至可以察觉到他身边的局?
裴忱没有注意到明珠泪的不安,因为现在他的不安已经盖过了一切。
“我们恐怕必须得走了。”
“哥哥知道你会留很久。”明珠泪下意识的答,她还是称顾忘川为哥哥,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已经习惯了,甚至于在她能想起过去的一切之前,她也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的确以为顾忘川是自己的兄长。
“我其实一直不清楚你们究竟为什么坚持要以兄妹相称——但那不重要。”裴忱叹了口气,知道明珠泪没有听明白。“我们必须连夜离开应京城。”
明珠泪错愕得连瞳孔都几乎放大了一圈。她不知道裴忱为何忽然如此急切,其实这是好事,他们能早点回到九幽去,她也能早点见证她想见证的事情,可是裴忱全然没有理由这样做,他已经在这里消磨了半个晚上,没道理忽然开始在乎这一晚所剩不多的时间。
“城门已经关了。”
何止是已经关了,更是马上就要重新打开。
“我知道。”三更的梆子声已经响过,正因如此,他们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太多。“但是我有种预感,我们如果今晚不离开这里的话,一定会遇到很多麻烦。”裴忱显得那么苦恼。“我犯了个错误,我不该让人知道我来了应京城,这和我活着是两回事——我希望我是错的,可你应该明白我其实更擅长做什么,我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错的。”
明珠泪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裴忱,因为她在裴忱眼里看见了不加掩饰的懊丧,她从没有看见过这样的裴忱,当一个人往前能看到很多东西的时候,他通常是不应该感到后悔的。
顾忘川正靠在桌边打盹,因为没有感受到杀气,所以睡得还算踏实,他本来也没有那么累,只是和方小七独处的时候总觉得十分不自在,甚至于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看,分明方小七是在昏睡,他却总能很轻清晰地意识到她的存在,她简直在这屋子里无处不在。
所以也只好假寐,后果就是被裴忱惊得差点从凳子上掉了下来。
“带上师姐,我们要在天亮之前离开应京城。”
顾忘川不明所以地看着明珠泪,似乎想说你应该拦着他点,明珠泪在裴忱身后摇了摇头,顾忘川便以为这是明珠泪的意思,没有提出反驳,反正这也不算是折腾,无论怎么折腾最后劳累的都是他一人罢了,方小七绝不会被折腾醒。
明珠泪和顾忘川都以为应京城里不会有危险,因为九幽需要裴忱,九幽在应京城里就是影子中的帝王,他们要做的事情本没人敢于阻拦,就算是广明帝也不行。
可是他们忘了广明帝已经即位很长时间了,那并不是一个愚懦的帝王,他与九幽合作只是为了增加自己胜出的可能性,而不是离了九幽之后他就会一事无成。
打更的老人路过野坟时下意识加快了脚步,然而他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一样了,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发现好大一片枯草都消失了,露出土色来。
而那里现在正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