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思地轻声道。但是明珠泪知道,这是在虚张声势。
这里没有人知道饮冰族是如何覆灭的,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知道,是谁能从中获利。
她倒是一清二楚,只是苦于现下一个字都不能说。
知卿的船并没有和他们同行太久,去应京的河道是专门开辟出来的,曾经也有不信邪的帝王想在三关通漕,不过那是前朝的事情了。那位帝王刻薄寡恩,当然就没有人敢于违逆他的意思,反正修运河对于朝廷是一件好事,银子从国库拿到河工上,是能喂饱许多人的,所以当他发现神鬼两关绝非人力可以解决的时候,那条运河已经修通,便成了最大的笑话。
这条运河在此后并没得到很好的疏浚,因为它是全无用处的一条河,如果皇帝想要什么人死,大概可以用流放作为借口把人塞到船上让他沿着这条路出发,但是那样未免也太拿满朝文武当傻子看,故而这法子没人用过。
然而这是入应京最快的一条路,所以也有不要命的试着去走,现在裴忱一行人就是这不要命的典例。被淤泥几乎堵塞的河道难以行船,不过有真力加持的笺子在淤泥上滑行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一路上的风景太过萧索,让气氛总闲着有些沉闷罢了。
裴忱离开应京城只有五年,但他觉得这五年是有一辈子那么长。实际上也确实可以算一辈子,当他选择了征天的时候,便可以说什么“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了,只是他觉得说这话有点牙碜,而且也没法同旁人说这话。
应京城还是像往日一样繁华。
这是一座不会记忆的城市。她迎接一个又一个兴衰枯荣,一国,一家,一人,煊赫的必然衰败,卑微的必将低落尘埃,而应京城依旧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依旧繁华锦绣歌舞升平。
已经没有人再认得回到这里的裴忱。
裴忱步履沉重地走在应京城的大街小巷之中,他本该觉着熟悉,如今却只觉得满眼陌生。
顾忘川要去给方小七寻医,裴忱没有急着回到裴氏的旧址去,也跟着一同走进了医馆。
然而方小七中的毒在应京城里是见所未见的。这是大光明宫最重要的秘密之一,江崖侥幸得来而没有引来大光明宫不死不休的追杀已经是莫大的幸事,应京城里这些医者本就不会认得这毒。
顾忘川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在让自己的行动看上去没那么突兀罢了。他知道自己最后得去什么地方,早就有人为他写明了这一条路,他也不得不去走这一条路。
天色近晚,裴忱本想提议明日再接着寻,然而看见顾忘川的神色,忽然又不大忍心开这个口。
长街的尽头只剩下一家医馆了,若不是外面有那么一块招牌在,裴忱都认不出那是个医馆,因为实在是太小了,而且这医馆也很有个性,招牌除了一个药字旁的一概没有,只凑近了才能看见下角画着一轮残月。
裴忱替顾忘川开了门,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顾忘川就只有用脚开门的份儿,裴忱这一整天恍惚觉得自己该是个小厮之类的角色。
医馆还没有打烊,里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药材的香味本该是能叫人放松下来的,但是裴忱今天闻得太多了,而且每次都失望而归,所以现在现下也不觉得有多么好闻。
屋子里面在他们来之前只有一个人,是个面目很清秀的男人,在灯火下看着竟更像是个姑娘。他打扮的也有些女气,鬓边甚至还簪着一朵花,时下似乎确有男子簪花的风尚,不过旁人都会选些喜庆的颜色,这人鬓边是一朵月白的花,那颇为冷淡的颜色把他整个人都衬得更出尘了些。
顾忘川在心里哼了一声。
鬼医的胆子很大,他敢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牌匾上,也敢把自己的样貌露在人前,因为本也就没什么人知道他的名字和相貌。
“我本来是预备再过一炷香便回去睡觉的。”独孤月抬起眼,顾忘川一进应京城的大门他就知道了,也知道以顾忘川的性子一定不会等到明日再来,故而便一直在等。
他也知道顾忘川是存心让他在等,顾忘川本来是可以早一些来的,但偏偏拖到这个时候,就是对他指使江崖把这种毒用在方小七身上表示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