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忱心知自己有朝一日若是有了足够的力量,掀翻九幽之后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林氏,裴氏尽心辅佐林氏许多年,却不想修士也难逃权力倾轧,且因被忌惮,下场更为凄惨,虽说人人对伴君如伴虎一事心知肚明,可林氏这过河拆桥的嘴脸也的确令人齿冷。
他并没有开口去劝秋水,总觉这一介孤女乍逢大变又险些被捉去做了活祭,尚能有所谋断已是殊为不易,却不知秋水心中盘算的也是同样的念头,她要去昆仑,乃是听说昆仑有一卷功法,若有缘习得,便有通天之能,这秘密旁人不知,乃是她父亲告知于她的,但具体消息从何而来,秋长风却是讳莫如深。
“昆仑偏远,你若是还想寻仇家,只怕会有些艰难。”费展若有所思,问话间却多了些试探的意思,徐秋生本能要出言阻止,一眼看见裴忱,又叹息着将话咽了回去。
仇恨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的东西。
秋水不想费展会出此言,一怔之后强笑道:“眼下只是走一步看一步,哪里还想得到甚么复仇,况且仙家讲求一个清静无为向往大道,哪里会容许存着复仇之心。”
裴忱听了这话,心中却是一动。秋水这样说,显见是还未放下复仇之意,与他一样,说些场面话来,不过是叫众人面子都过得去,也是为给自己铺一条路。只是既然如此,何以她要舍近求远,去寻那昆仑?
他心下一动,忽然想起了昔日在藏书楼中所见的一卷古籍,上头记载了一些相当特异的功法,其中大多数是下落不明,但也有那么几本是注明了下落的,其中最为古怪的是明白写着藏于昆仑的那一本,名字不曾有,只说‘一念仙魔,其力通玄’说得是云山雾罩,令人不明所以,幼时裴忱读此书,也不过做个消遣。
费展左思右想,觉得若是在一间屋子里守着秋水十天半个月直到八月十五过去,那简直是要把他闷出个好歹来,既然秋水有了个想去的地方,他也不妨就做一回好人,还能去看看昆仑雪景。
“秋姑娘,我倒是可以将你送去昆仑。”费展笑了一声。“我想你也不愿在这里困囿十数日罢?”
秋水闻言自是大喜,此地离昆仑虽尚有不短的距离,但若是有费展这等高手相助,想必路途会轻省许多。
等到过了这个八月十五,灵月阁的打算便是全盘落空,而等到下一个十年,且不说祭品要求又有变化,单说她也过了及笄之年,就再不是灵月阁的目标——况且,那时候灵月阁还能不能支持下去,亦是未知之数,毕竟连续两回的大典都被人搅和了,灵月阁必然是颜面扫地,在百越之中威信大减。
裴忱琢磨了半晌,还是决定就此事问一问秋水,只是夜半造访人家宿处未免唐突,幸而费展拉着徐秋生去喝酒,顾忘川刚才一番动作,此刻正被方小七拉着问东问西,她把脉把不出子午卯酉来,但因觉得顾忘川损耗亦是不小,还是觉得应该就地运功再为顾忘川巩固一番免得半路上又发作。
顾忘川自觉没那么孱弱,但还是乐得方小七肯此刻为他疗伤,这一路上自己的伤势渐好他都是看在眼中的,想着早一日痊愈,便可早一日施行计划,当然不会拒绝。明珠泪担心灵月阁不死心回转,故而守在一边,还真把裴忱给空了出来。
秋水正琢磨着如何寻一套衣服来换上,要去寻店家帮忙时,却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秋姑娘。”
秋水讶异地回头,见方才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正站在她身后,一对秀眉不解蹙起,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停了脚步。
裴忱知道自己这举止显着有些奇怪,故而不多说废话,只匆匆道:“秋将军所见并非全本,下卷只供嫡系子弟传阅,关于那卷功法,还有些详述,说的乃是若修此法,有大因果大风险在身,此法出世,天下必然大乱——然而此刻星象,天下是已要大乱,或许便是秋姑娘的机缘到了。”
秋水愈听,神色愈凝重。她知道自己父亲出身,秋长风从不以之为秘密,在他看来,自己只是与裴氏理念些许不同,当年裴行知也并未认定他就是叛变师门,只说随时都可回去,此事之上并无孰是孰非。
“你是裴家人?”
“家父裴行知,在下也曾与秋将军有过一点交情,只是而今各自零落,也不必再提。”裴忱不愿就此事多言,他是没有兴趣把自己的疮疤一揭再揭的,眼下把该说的话都说完,顿觉浑身轻松,他深知自己这番动作瞒不过徐秋生跟费展,但瞒着自己那些同门还是不难,只拖久了也未必保险,是以说完之后又同来时一样匆匆离去,徒留秋水一人在瑟瑟寒风中出神半晌,打了个喷嚏才回过神来。
“却不想同是天涯沦落人,境遇何其相似。”秋水摇头自语一句,神色不由凝重,她自然是听得出裴忱所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