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忱攥着拳头,但他不知道这一拳能挥到哪去。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不像他的了,因为他现在每说一个字都在用全部的意志力控制自己不要冲上去自寻死路。
“冥典?”
九幽的最高心法,这他再熟悉不过,虽然当年追杀他的人都还没资格学到,但那个覆灭裴氏的人用过,他记住了,也认得出。
少司命僵了僵,而后点头。
她不明白裴忱为什么愤怒,更不知道裴忱看来,她已经成了害他如此的元凶之一。
裴忱还要说话,却见少司命的身子晃了晃。他的第一反应竟还是扶住少司命的肩膀,只甫一接触便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即便是隔着一层衣服,他依旧感觉到少女身上传来的冷意,随着她的颤抖,这寒冷似乎还在加剧。
半晌,裴忱才从听见少司命喃喃一声。
“疼。”
裴忱只觉得从四肢百骸里侵袭而入的是种仿佛从地府幽冥传来的阴寒。他有些无措,现在早不是不想松手,而是不能松手,因为人已经被冻僵了。
他是应该愤怒,也有理由愤怒的。然而在这样的时刻,他看着少司命苍白的脸色,还是升起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裴忱明白,自己所有的怨恨都不该是朝着少司命而去的。少司命只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她不可能明白任务背后到底都有些什么深意。
良久,他低低地,在战栗的间隙里吐出两个字来。
“别怕。”
裴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恍惚间他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少司命接住了裴忱。
她知道自己又病了,云中君把她从百越带走之后,发病时的痛苦就成了此后记忆的主要内容。
一个人的记忆里只剩下痛苦和绝望,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少司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快乐。
屋子里的温度逐渐恢复了正常,少司命却感觉到怀中的人依旧是冰凉的,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她未想到今夜会是血月,也没想到裴忱先前那样愤怒,看着这样的异状却依旧留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次总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帮她收束那些不受控制的真力,因而清醒得比以往都要早,看见的也不再是一具尸体。
只要人还没有死,办法总还是有的。
裴忱在只觉得身体里有一道凝实的寒气在四处游走,大肆破坏。然而本已破碎的丹田却有了一丝反应,他不由得大喜,试图看得更清楚些时,眼前却骤然天光大亮。
是他醒了。
屋子里空荡荡地没有旁人。
天边闪过一道夺目的白光,而后是轰然一声炸响,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白茫茫看不清天地样貌。
这是崇安城今夏最大的一场雨,在这个夏天快过去的时候降临。
裴忱没有动,他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些事,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像是要追寻什么一样匆匆跑出门去,正巧遇见了温大娘。
温大娘关切的问他:“你怎么样了?你妹妹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我叫你大哥守了一夜。”
裴忱茫茫然不知道温大娘在说些什么,她似乎又犯糊涂了,这回是臆造出一个女儿来。
他胡乱的点了点头匆匆跑开,然而刚迈开步子,却又停了脚步。
雨声隔得很远,雨水也并不能落在他身上。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了蒙蒙的雾气,雾气愈发浓重,四周就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裴忱向四下里张望,此刻他身边什么都没有,那东西不在身边不说,连——
他猛地怔住了,思绪就此被截断为空白,再不能运转下去。
连什么?他一贯可以指望的,不就是那随时能要了他命的东西吗?他刚刚在想什么?他还有什么可以依靠?
他痛苦地抱住了脑袋,脑海里忽然有一张苍白的脸一闪而逝,但是他看不清。
“裴公子。”
突然有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