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内容做了简单的威胁和简洁的陈述,不过是道明他的老相识在她手中,若想老相识活命,要他只身前来赴约。</p>
不消半盏茶功夫,迟渊便眉眼肃穆立于草屋一侧。</p>
浅姑拎着大蚕茧走出屋门来,斜睨迟渊一眼,“小和尚,这回老秃驴不在,快将自己点着烧了吧,你们佛家不是要普渡众生么,就从救这个姑娘开始吧。”</p>
迟渊见到嘴巴被封得密不透风的阎如采,凝视不语。</p>
浅姑继续道:“小和尚,你算一算这笔账,你死了既救了这姑娘,也救了我儿子。如此说来,你赚了。”</p>
迟渊默了一下,视线对上大蚕茧,“先把她放了。”</p>
浅姑嘴角略弯,手掌一挥,包裹着阎如采的上好蚕丝茧碎裂一地。仍戴着蚕丝口罩的她泪光闪闪望着两位。</p>
“你死还是她死?”浅姑提声问。</p>
还未等对面的迟渊表态,重获自由的阎如采精算着位置距离,对准一块巨石上的菱角一头撞了上去。</p>
啪的一声巨响,巨石被生猛抽过来的蚕丝击成粉末。阎如采自杀失败。</p>
浅姑闪身过去,一把将她拽起,低低道:“你死了我还拿什么救我儿子,想死,没那么简单。”</p>
阎如采使劲摇晃着浅姑的衣襟,声声哀求,“妖精婶婶,你给我留点面子吧,你就让我死吧,倘若你真勒死我,我代表我全家谢谢你八辈儿祖宗。”</p>
……浅姑听了这翻感天动地的真挚恳求,彻底蒙了。</p>
阎如采见对方完全没打算成全勒死她的小小愿望,瞬间绝望了。眼珠子四处晃荡,终于瞄准一颗比较粗壮的柳树,意志坚定地撞了上去……浅姑心底骂着娘又赶忙上前拦着。</p>
这面,绑架者往死里拦着人质自杀时,那面的迟渊和尚呆呆楞在原地,不知该扯什么台词才好。</p>
一桩简单的绑架案发展至此,已然变得错综复杂,完全超出一般绑架案的正常流程。</p>
阎如采觉得难为情,浅姑同迟渊亦同时觉得难为情。</p>
消息灵通的老方丈拄着禅杖突兀现出身来,场面又尴尬了不少。然而此等微妙氛围没持续多久,便随着一言不发的老和尚携着小和尚盾身离去而终结了。</p>
浅姑不可思议望着哭得正在兴头上的阎如采,十分诧异道:“脑子有问题的人,他们就不救了么?”</p>
戴着蚕丝口罩的阎如采,蹲在大柳树下哭得更是汹涌澎湃了。</p>
老和尚能耐忒大,不知施了何种法术,只要是阎如采以及浅姑踏入悬空谷一步,便被一道金光反弹回去。</p>
一行香客进了山谷,一个乞丐进了山谷,一头驴子进了山谷,一只毛没长全的小灰狼也蹭的一下溜进山谷……阎如采肿着眼泡望着来来往往的高中低档动物,埋怨着身旁的浅姑,“我说你不是杀了八个人了么,勒死我为什么对你来说这么困难。”</p>
“我浅姑虽是妖精,但从不妄杀无辜,先前杀死的那八位正是将我儿子射死的猎户。”浅姑探究的眸子望着对方,接着道:“你脑子没问题?你为何非死气白咧让我勒死你?”</p>
这句话成功将阎如采好不容易干涸的泪泉又勾得喷涌磅礴,她声泪俱下呜呜咽咽,“我从小喜欢一个人有错么,他为什么不肯娶我,难道我比那一动不动的佛像长得丑么,我实在不懂。难道一个人换了名字连心也换了么。”</p>
原来是情殇。浅姑乃深深爱过的妖精一枚,瞬间同情心泛滥,即兴发挥吐出个蚕丝手帕过去,豪气冲云天道:“你告诉……婶婶,哪个负心汉负了你,婶婶将他捆来娶你。”</p>
阎如采用丝帕拭了拭泪,又拭了拭泪……片刻后将丝帕拧下一滩水。对着地上一小滩泪水挤出两个字:迟渊。</p>
浅姑听了,险些摔倒。</p>
一位伤心妖同一位伤心人便盘腿坐在悬空谷门口互相吐着心里的苦水,最后彼此惺惺相惜的两位竟抱头痛哭起来。</p>
而这副化干戈为姐妹的画面却从悬空寺正殿内方丈手中的佛珠里映出来。方丈将佛珠敛起,对身侧的徒儿道:“这回你且安心了吧。”</p>
迟渊捻起佛珠绕在手上,道一句,“是。”</p>
日升月落了几场,浅姑为阎如采逮兔子炖汤补身子时,无意中发现悬空谷门口的金光消失不见。她有些兴奋地将阎如采用蚕丝温柔地包裹起来,拎着大蚕茧重上悬空寺。</p>
这位历过情劫的妖精,一路上不停开导着蚕茧中郁郁寡欢好几日没洗脸的那位姑娘。她煞费苦心编了个顺口溜,一路念叨给想不开的阎如采听: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悬空寺来搞,听说和尚肾不好,况且头上没有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