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初晨的阳光让方才睁开眼的虞欢有些不适，她眯着眼睛望着朦胧前方孑然而立的挺拔身姿。</p>
“你醒了？”白萧煌缓步过来，蹲在她身边。</p>
虞欢抬手遮了遮头顶枝叶间晃下的晨光，嘴角淡淡一扬，“昨晚，好似做了一场很美的梦。”</p>
两人一前一后自月老庙行至裂锦山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p>
山庄门口，虞欢顿住脚步，“不是应该找个借口离开才对，难道你要陪我进了山庄去见真的白萧煌么……小虾米。”</p>
一步之遥的身影怔住，脚步移动间幻化出了真身，转过身后的宿引将她望着，“你何时猜出是我。”</p>
虞欢落寞一笑，“一觉醒来，就清醒了。他怎会突然如此待我好。”</p>
“其实……他想好好对待的那个人是你，他并不知你同唐幂换了面皮，他只是认不出你。”</p>
“你变成他的样子我便能认出来，为何我变成了别人的样子，他竟一点都认不出。我后悔再换掉面皮的时候没有换掉这颗心，否则它不会这么痛。”</p>
“你为何不告之他事实真相。与唐幂那种小人的君子之约，不守也罢。”</p>
虞欢浅色眸子暗了暗，“其实我有想过告知他真相。可是后来我越来越不确定他爱的究竟是我的面皮，还是我的心。为何他可以守着别的女人的一颗心幸福生活了这么久。大半年了，他都不曾怀疑过。”</p>
宿引将眸子飘向远山云间，缓声道：“人类总是习惯用眼睛去看事情，眼睛用得久了，心上感知能力便退化了。你要看开些。或许……怪不得他。”</p>
她眼角湿了湿，“谢谢你小虾米，在我危险时救我性命；在我最难堪的时候将我带走为我保全尊严；在我遍体鳞伤时为我疗伤；在我受欺负的时候为我出气；在我难过的时候陪着我安慰我，甚至幻成别人的样子逗我开心。”</p>
宿引微微有些别扭，默了半响才道：“这些都是我自愿的。”他自袖口掏出一只覆着薄薄金光的鳞片挂到她的颈间，“这是昨晚我用月老庙的红线穿引成的，日后若有需要对着它喊我的名字，我会及时赶到。”</p>
她垂眸望着胸前的不规则圆片，“这是什么？”</p>
“龙鳞。”他道。</p>
虞欢穿过紫荆花重重叠叠的枝影，赶至承欢居。沿路山庄下人行了礼后，便风驰电掣飞奔到墙角咬耳朵嚼舌根争相转告与别的男人跑了的大夫人孤身一人回来了。</p>
从承欢居门口叉着腰梗着脖子的白萧煌一脸别惹爷的神情来看，可想传言的速度有多快。这虞欢前脚刚踏进裂锦山庄的大门，白萧煌后脚便蹲点堵在承欢居月亮门口。</p>
可见戴绿帽子的滋味有多酸爽！</p>
“你回来干嘛，你居然还有脸回来。”白萧煌刚刚瞥见虞欢的云靴尖便孔武有力地吼起来。</p>
虞欢停住步子，垂着头不说话。</p>
“你居然有脸不说话，你都跟人家私奔了，居然一句解释都没有。”白萧煌声如洪钟惊起山间觅食的鸟雀。</p>
虞欢终于打算替自己辩解一下，“不是……私奔，是光明正大……”</p>
“光明正大的私奔？你也太不把男人当男人看了，你这个女人太恶毒了点，我不过冷落了你，你就将天大的绿帽子扣在我头上，你是要向天下人证明本公子的肾不好么？”</p>
虞欢张了张嘴巴，不知该做何答。</p>
“算了算了。”白萧煌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回相国府吧，本公子的心脏肾脏皆伺候不了你。我们裂锦山庄是个讲究道德和人道的山庄，休书上签个名就成，字体随便，咱们和平分手。”喘着气说完便落荒而逃似得跨步向前。</p>
素色衣袖被她拽住，“我一生只嫁一人，你若休了我，就在山庄一隅为我挖个墓坑将我的牌位连同尸骨一起丢下去。”虞欢对着他掷地有声道。</p>
白萧煌诧异地将她望了望，步调凌乱，原地踩点，“你现在说得贞烈，当时跟着那位连个引江城户口都不曾落实的三无男人跑得不是很快么。怎么现在知道他没房没车没银票就转回我这蹭饭来了，你以为我裂锦山庄是妇女收容所么，你害得我颜面扫地。你知道我给山庄下人多少封口费么。”</p>
虞欢望着步伐颠簸，酿蹌离去的白萧煌，她缓慢掏出胸前的龙鳞低低喊道：小虾米。</p>
只是瞬间，宿引便稳稳当当落在她面前，“什么事。”</p>
虞欢努力压抑住欲扑上去找对方签名的冲动，抖着双唇问一句，“能借我点钱么？”</p>
“多少？”</p>
“……你看着给吧。”</p>
片刻，宿引墨袖一挥，一只绕着金丝印花的华贵箱子便咣得一声砸到虞欢面前。</p>
虞欢矮身启开箱子，华丽光芒刺得人头晕，她随手捧起一大串珍珠，“小虾米啊，你是哪家的土豪啊？”</p>
当虞欢招呼四个小厮将一大箱沉甸甸的珠宝箱搬到白萧煌面前时，财大气粗的白萧煌也不淡定了。</p>
他对着一箱子珠宝研究了好一会，拔高嗓音道：“以我高深非凡的珠宝鉴定技术来看，好似是产自东海深处的珠宝。老相国送你的？这老相国一生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聚敛财宝之稀有，涉案地域之广大真乃历代朝廷之空白。”</p>
“不是老相国送我的，是……向朋友送的，借的，你看能抵过你散给下人的封口费么？”虞欢眼神恍惚，心虚道。</p>
白萧煌立马将手中夜明珠丢回箱子，“是那个采花气质浓郁五官猥琐连个户口都没有的三无流氓给你的吧。管家管家，快去二叔府尹那查查，最近有什么江洋大盗出没没有？顺便给那流氓画张像，画得精致些连汗毛孔也不要放过，尤其那双淫邪**淫秽的眼睛画得逼真些。从府尹那证实了他江洋大盗的身份后给我满城贴他大头贴，全城缉拿，不，全国缉拿……”</p>
管家接受命令下山干活去了。白萧煌围着虞欢转了几圈，“勾结江洋大盗，有出息啊你。”</p>
由于未得到白萧煌的原谅，也就是说虞欢随时都可能被一纸休书拍在脑门，干脆利索地清理出裂锦山庄。她便精挑细选了个白萧煌经常出没的账房门口，站得虔诚。</p>
白萧煌出入账房的频率一路飙升，日日拿着账本念叨天文数字，眼睛却故意不曾瞟向账房门口站得很有存在感的虞欢一眼。</p>
让人意外的是，白萧煌整日于账房里埋头苦干，甚至敬业到晚上窝账房里打地铺，如此自然大幅度减少出没灵犀居的频率次数，而灵犀居那位以飞扬跋扈闻名遐迩的唐幂，竟没来触虞欢的眉头。</p>
这二夫人只将身板结实中华功夫练得很硬的珈澜婆婆请到舍院里坐上几坐。</p>
我预感，这是典型性暴风雨前的宁静。当一个一向走高调嚣张路线的人突然转型走低调婉约路线，那就相当有内涵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