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青山免职以后,家光发动的这场肃清行动仍在持续,并且很快就延伸到位于阿江与势力范围内的本丸内庭。带着将军家光的旨意,阿福向奥内的监察女官松下奈绪下达了逮捕中年寄的命令。于是奈绪领着一群手持薙刀的监察女中,将飞鸟井唤出御台所部屋后,马上吩咐监察女中们将她团团包围。当众宣读了家光旨意之后,奈绪便指挥着监察女中们将飞鸟井押往劳屋敷。这名为阿江与效力多年的心腹女官,并没进行任何无谓的反抗与辩驳。自从青山在幕府彻底垮台之后,结子在本丸大殿所作的证词很快就传到了御台所部屋。曾参与过阴谋陷害家光的飞鸟井,当时就作好了被问罪的心理准备。连老中青山都尚且无力抵挡家光的将军之怒,更何况她一名区区的内庭中年寄?但她仍维持着奥内奉公的女官尊严,冷静地跟着监察女中们的步伐。正当奈绪准备将她带走之际,阿江与却突然从大御台所部屋里冲了出来。“等一等!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居然敢擅自带走我的中年寄!”阿江与显然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冲出部屋阻挠。毕竟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她阻挠失败,在奥内的权威就会受到冲击,在与阿福的抗衡中也会从此落于下风。何况她也对青山散播流言的行为心知肚明。可自知理亏的她,却在权衡轻重之后依然这样做了。因为向来骄傲的阿江与,怎么都无法对阿福将手探入本丸内庭的行为坐视不管。并且从她强烈的自尊心来说,亦不允许自己眼睁睁看着心腹女官就这么被阿福派人带走。“对不起,大御台大人。但我们是奉了将军大人之命前来,飞鸟井今天必须被押往劳屋敷进行调查,还望大人包涵。”奈绪虽在俯身致歉,但柔声解释里却没半点回旋余地,很明显已选择站队到家光一边。“好大的胆子!你不过是一个监察女官而已,竟敢违抗我大御台所的命令!我要你们现在立即释放飞鸟井,有什么事让家光当面来和我说!”“真的非常抱歉,大御台大人。”奈绪谦声俯身致歉,“但我执行的是将军大人之令,若我们就这么放走飞鸟井,便等同于违抗了将军大人,还请大御台大人谅解。”她才刚道完歉,便对着一众监察女中高声下令:“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将飞鸟井押走!”阿江与心急如焚地呆立原地,怔怔地看着飞鸟井被监察女中们带走。大概预感到自己难逃定罪的结局,飞鸟井在被押走之际还回头望了阿江与一眼,并向她留下了告别之言:“大御台大人,今后请多保重了。”这句话如武士剑般在阿江与心头割下道道伤口,令本就虚弱的她,在情绪上又再经受了冲击。她突然发觉自己双手抖得厉害,不得不强行撑着回到部屋大厅,才刚怆然坐下便瘫倒在地。“大御台大人,你怎么了?还好吗?”女中们被吓得连声惊叫,“叫御医来!快传唤御医来!”独占秀忠宠爱数十年、曾在江户城内庭不可一世的阿江与,病情自此进一步恶化,这也导致奥内的权利加速转移到阿福手中。围绕三代将军家光继位前后所持续多年的宫斗,胜负正逐渐浮出水面,而阿江与所面临的致命打击才即将到来。飞鸟井被监察女中们带走不久,阿江与就再度病发卧床了。前来看诊的御医接连换了数位,但她的病情却没见丝毫好转。对此心存记挂的秀忠,每天在结束政事处理之后,总会特地前往大御台所部屋来探望她。阿江与也曾经抓住机会恳求秀忠介入,她甚至在秀忠来探病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大御所大人,既然处罚青山大人是家光的意思,我再怎么心存异议也不会横加干涉。”“可我实在无法对飞鸟井置之不理啊!她随侍我身边多年,最清楚我喜好和习惯,至少让她恢复原职吧,奥内再没人比她更懂得照顾我了。”只是她没料到,向来对她疼爱有加、甚至可说是时常会看她脸色行事的秀忠,这次在家光问责青山与飞鸟井一事上,所持有的立场却非常坚定。“大御台……不,阿江与。”他罕有地没称呼她的封号,而是直接轻声唤起她的名字,“你是信长公外甥女、浅井家的公主,又在太阁秀吉的抚养下长大。”“对于武家政事,你应当是比任何女子都更清楚才对。那么你自然也该知道,在政事处理上是存在权利界线的。”与秀忠一起生活了数十年,听到他这番话的口吻,阿江与心里就率先凉了半截。可她却仍不愿放弃,侧过身子紧紧扯住秀忠衣袖。“存在界线?幕府如今不是又恢复二元政事机制了吗?统领天下的将军之上还有大御所,这正是教家光明白他不是什么事都可任意妄为的机会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阿江与,有些事即使是我也不能贸然介入。”“这不是大御所大人口中的‘有些事’,被逮捕的可是我的中年寄,这就等于直接往我脸上打了几巴掌!往后要我这个大御台所还如何在奥内立足!”秀忠温柔地注视着她。他微微叹了口气,将手覆在她扯着他衣袖的掌背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宠溺,然而他的眼神却依然保持着绝无商量余地的坚决。“如果飞鸟井被逮捕问责,都能让你无法在奥内立足。那么家光才刚继位,他才刚下达了命令又迅速被父亲推翻,要让他怎么面对幕臣和诸位大名呢?”“那为什么当年你还是将军的时候,大御所却能直接裁定所有重大决策呢?怎么到了家光这里却又行不通了?你这是在纵容他的任性啊!”“阿江与,正是由于我和家光这一路来的特殊关系,我才更不能仅仅因为一个女官去干涉或否定他的决策,否则幕府迎来的必将是漫天风雨。”阿江与清晰地看到了秀忠眼里的感伤。她确实知道他在顾忌什么,正因为她知道,所以她不得不放弃了继续为飞鸟井求情的打算。“很长时间以来,我们的心思和关爱都在忠长身上,并未为家光做过什么。”“因此我才更加珍惜这份父子情,那我来说那很珍贵,我不想轻易毁掉这来之不易的关系。”“家光才刚继位,正是树立威信的时候,选择用青山和飞鸟井杀一儆百,在政事上并没有错。”“阿江与,我们为人父母者又怎能去动摇他的威信呢?要知道,我们不只是忠长的父母,也是家光的父母啊!”秀忠说的句句在理,阿江与不得不为此作出让步。从正纯到青山均被连根拔起,标志着阿江与及忠长在幕政里已再无重臣可用。一直伺机而动的阿福,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时机,便当机立断地对她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