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事,那人(第七章)
明青萝
这件事一直藏在我心里,每次见到他,哪怕远远地看见他的身影,我都会想起他那双带着寒光的眼睛,还有手上挥动的闪着寒光的柴刀,心里莫名地一阵害怕。
小时候的我,特别调皮,不安分,村里小孩子所做的所有的坏事、丑事,几乎都有我的份。不过,从小我就喜欢动脑筋,喜欢团队分工合作,不管是偷鸡摸狗,还是打架搞破坏,都反对蛮力斗狠,讲究方法推崇智取,谋划好退路和反侦察。因此,村里几乎每家的瓜果、桃李、葡萄、枇杷,只要能吃的,能玩的,没有我们几小伙伴组建的第一军团搞不到手的,而且从没有失手过,也从没有被大人活捉过,打骂过,村里人甚至不知道我们第一军团的存在,也就更无法知晓我们第一军团所取得的伟大战绩。
像明福爷爷家的枇杷,在全村最出名,又大又甜,核小肉厚,不管大人小孩每年都要勾引出无数的口水。不过,明福爷爷家的小气也是出了名,大家站在他家枇杷树旁,一个劲地夸奖他家枇杷树长得好,果子结得多,还故意大口大口地吞咽口水,明福爷爷一家人却装着一副糊涂样,从来不会摘下一颗枇杷让我们尝一尝。大人们自然只好口里说着你忙你忙地悻悻离去,我们小孩子则有自己的高招,自己悄悄动手,丰衣足食,满足口腹之欲。
明福爷爷平常没事可做,他的任务就是盯住自家的这几棵枇杷树。明福爷爷也确实了得,搬个藤椅,坐在屋檐下,一天到晚盯着院子里的枇杷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没有人能从他的眼皮底下偷尝到那又大又甜的枇杷果子。不过,明福爷爷有个致命的特点,他喜欢给晚辈讲神话传说历史故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上瘾了,深更半夜也不睡觉,谁劝都没用。要命的是,前一天晚上他十点钟之前不上床睡觉的话,第二天中午他必定哈欠连连,瞌睡不断。机会就在这里,在我们第一军团的策划下,我们一班小伙伴分成几个小团队,半是撒娇,半是耍赖地缠住明福爷爷,明福爷爷连续三个晚上都在唾沫横飞中被我们熬到了晚上11点多钟。第四天上午,刚上完第一节课,我跟朱亮便偷偷溜出了校门。远远地,我们就看见了明福爷爷靠在藤椅上,平常那么难听的呼噜声,这个时候听起来却是这么的悦耳动听。朱亮搬个小板凳在明福爷爷边上坐下,防备他忽然醒来。我则大摇大摆地来到枇杷树下,像只猴子,专挑最大最黄的枇杷摘。我把背上的两个书包都装得鼓鼓囊囊的,明福爷爷的呼噜声还在震天响。
一次次挑战,一次次满载而归。可惜的是,面对尚华叔,我们却无计可施。尚华叔家种了我们村里唯一的一棵樟梨树,我们村里把梨树叫作樟梨树。每年的暑假,尚华叔家那棵樟梨树便挂满了果子,黄褐色,粉嘟嘟鼓囊囊的,像是猪八戒偷吃的人生果,挂在树枝上,摇来晃去,在向我们这些小伙伴们招手。从来没有尝过樟梨果子味道的我们简直要被那果子引诱得发疯了,天天在尚华叔家门口晃来晃去。尚华叔一家都知道我们的心思,但尚华叔就是看不惯我们这伙小不点,不是拿大扫帚把我们驱赶出去,就是把他家那条大狼狗给放出来,吓得我们几天都不敢往他家边上靠拢。尚华叔的女儿朱晨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虽然成绩不怎么好,人却特别温柔体贴大方,经常趁尚华叔不在家,摘下几个樟梨偷偷塞在我裤兜里。
不过,这样得到的樟梨吃起来总是没有什么味道,吃来吃去还是自己偷偷弄来的更过瘾。但是,不管我怎样的妙计百出,总是斗不过尚华叔的魔高一丈。
尚华叔那棵樟梨树也太会长了,长在哪里不好,偏偏要长在他家的院子门口。尚华叔家在村子里算是生活水平比较高的,很早就单独建了新房,一栋四扇三间的大瓦房,虽说是土墙房子,但在那个时候,我们村里除了五斤仔外,尚华叔家的房子算是最大最漂亮的。房子四周还有高大的围墙,里面是一个幽深宽大的院子,院子里面种植的是什么,又如何摆设,我根本不关心这些。我唯一关心的是围墙大门口的那棵大樟梨树,连同树上年年结的大果子。要说尚华叔也是个怪人,按照我们老家的风俗,正房的大门与围墙的院门照例是不会正对着的,要么正房大门偏个方向,要么围墙院门换个位置或偏个方向,总之两扇大门绝对不会同一朝向同一方位,更不会连成一条直线。尚华叔家的两扇大门偏偏就标新立异,朝着同一个方位完全在同一条直线上,而那棵樟梨树就长在这条直线上,像个忠诚的士兵,日夜不息地守护在院门处。只要把院门打开,屋子里的人无论从哪个方向都能看见樟梨树周围的一举一动。
五斤仔每次从尚华叔家路过,都要停下脚步,掏出罗盘认真校对一遍,反复再三地劝尚华叔改一改正房大门,或是改一下围墙院门,还是那句话,两扇门不能朝着同一个方向。尚华叔自然是装着没听见,任由五斤仔说得天花乱坠,他在旁忙着自己的事,看都不看五斤仔一眼。